漂泊多年,倘若要说不曾想过停下脚步,确然是骗人的。
陆展春依稀记得,那时的自己,并没有过多的犹豫,便应下这邀请。
即便是不打算从此定居於大漠黄沙处,他也想至少看过一眼,那个曾经可能成为他故乡的地方。
也算是他对於他未曾蒙面的双亲们,最後一抹的追念。
思虑伴随着铃铛的清脆声响,在脑海中起起伏伏,陆展春凝视着远方星火闪烁的火光跃动,唇角抿出一弯坚毅的弧度。
离开稻香村的头一年,他踏过大半个中原,跟着男子行过冰天雪地的崑仑之境,踏过黄沙翻滚的龙门荒漠,旅行终点,便是连着他眼中倒映着的明教所在。
大抵他与他的父亲确实相像,当他与男子回到明教不久,不过两日过去,就有一貌若中年的白头男子出现在他面前。
「孩子,抬起你的头……」白头男子眼中隐含激动,翻搅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样带着情感的话语,让对於外人从来排斥的陆展春微微颤着眼帘,还是选择顺着他的话,昂起头颅。
「像!真像!」白发男子大掌探出,翻腾的情绪让他的手不自觉地晃动,半晌才终於将温热手心贴上少年的脸颊,「你的父亲是当年我第一个收的徒弟……」
停顿了下,再出声,白发男子已是语带哽咽,「却不想,不过是当年去中原一趟,他就和你的娘亲一起失踪,这些年未再有过消息。」
看着白发男子眼底满溢的伤痛,陆展春再是对眼前一切难以反应,也是不可避免的从男子的话语及神态中,依稀体认到,他那在过去人生中,未曾在他记忆中留下一星半点印象的双亲,怕是於未来,仍旧会是一片空白。
他瞪着眼,面无表情的看着白发男子。
却在下一瞬间,发现白发男子看向他的目光有着惊讶,更多的,却是怜惜。
「孩子,若是伤心,就放声哭出来罢。」
直到白发男子的嗓音响起,陆展春才恍忽的抬起手掌,指尖触上自己的眼眶,却是久违的湿意。
这是陆展春的记忆中,他第一次的哭泣,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麽而落泪。
可懵懵懂懂间,却又隐隐觉得,此刻的眼泪是那样所当然,像是狠狠抽掉心口的一道闸门,哗啦啦的,宣泄出他自己也未曾发现过的情绪。
许是白头男子的太过恳切,也可能是十年之约漫漫,他突然不知该往何处去,当白头男子问道:「徒孙,你可愿留下来,学你爹当年学的东西?」时,他不自禁的,便点了点头。
从此,他多了一个师祖,几位师叔师伯,还有一众总爱缠着他说大漠趣事的师兄弟姊妹们。
陆展春拉紧手中的缰绳,从回忆中缓缓返过神,今日从长安返回师门,便象徵着又是一次完成让他花费了几月工夫,才终是成功的任务结束。
当他处理完任务後续工作而後,并未多做休憩,便急往明教笔直而去,只想着赶紧将自己所发现的事,与师门回报。
便在这寂凉沙漠,静谧的好似只回荡着陆展春轻缓地吐息声,搅着骆驼颈上的铃铛声,裹在猎猎狂风呼啸中若隐若现之时,一道呼喊却是突兀的横过夜风,直窜入陆展春的耳中。
极目望去,陆展春从远方灯火处瞧见,一路驱赶着骆驼,竟是生生将骆驼给驾驭出骏马奔腾气势的人影,便是不由失笑。
「师兄──」
清脆的女子嗓音里有着难以掩盖的喜悦,生生勾动起陆展春的唇角,扬起一道含着宠溺的弧度。
「霓儿。」青年低低的说,方才甫出口,话音便给夜风吹散。
唯一依旧清晰的,是青年眼底激荡的淡淡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