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伤悲还来不及拭去,叶靖澜怔愣的望着这无声出现在他身後的男子,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想必对方的武功也十分了得。
只见他似乎隐忍着极大的痛苦,尤其在看到他身後土坟上插着的牌子时,男子的双瞳蓦地瞪得如铜铃般大,下一刻几乎癫狂冲上前,一把推开他跪到坟前,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墓碑。
看见男子双肩发颤,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伤恸,这情绪……叶靖澜再熟悉不过,一如任春玥在他怀里失去温度,那近乎末日般的绝望,撕心的痛楚他到现在都不敢忘记。良久後,他才迟疑地问道:「难道你就是……义兄?」
他的话彷佛拉回男子的注意力,他缓缓站起身,不等叶靖澜再开口,回过身就对他挥出结实的一拳。
「凭什麽?!你凭什麽帮春玥立墓?她没死,她不会死的!我们约好了十年後不见不散……约好了,我们明明约好了!」
感觉嘴角淌下一丝热红,叶靖澜目光复杂地望着前方的男子,对方就像是发泄般不断向他挥拳而来,他直挺的站在原地,将一拳拳饱含陆展春失落、难过的攻击接下来。
不过陆展春的攻势却越来越迟缓,他挥空了一拳,整个人彷佛脱力般倒下,叶靖澜见他胸口淌出一片血迹,连忙挨着疼上前查看。
见他摀着脸,颤抖的双肩彷佛在极力抑制撕心扯肺的痛楚,正当叶靖澜以为会看见他满是泪水的脸庞,可当陆展春放下双手,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湿润,可那双深邃的眼中却是布满令人心惊的血丝。
彷若忆起什麽般,叶靖澜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方才压在酒杯下的纸条,递给了陆展春。
「这纸条在我来时便在此处,似乎是你的另一个义妹,早就回来过了。」
似乎怕染上泥的手掌污了纸条,陆展春将手在衣摆上抹了一把後,才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张纸条。
不过当他细看上头的文字後,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叶靖澜正欲开口,就见他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不舍弄皱纸条似的,急忙松开来。
他抬眼望去,目光对上大树下那三个酒杯,撑起身子凑上前,嗅得扑鼻而来的桃花香气,一杯已空,其余两盏还斟满酒水。
「居然留酒……真是酥酥会做的事。」
看他嘴角扬起笑容,叶靖澜反而疑惑的皱起眉,下一秒陆展春眉眼一低,举起一杯盈满的酒杯递给他。
「我虽不知你是谁,可春玥既然将我等结拜之事说与你听,定然是对你信任有加,甚至是最後,你还带着她来赴约……我想属於她的这杯酒,能有你来替她负责,她会开心的。」
看着那递到面前的桃花酒,叶靖澜在清澈的水面里看见自己与陆展春的倒影,随後轻轻颔首:「我明白了。」
接过陆展春手中的酒杯,看着他掷起最後的那杯酒毫不犹豫的仰首饮下,叶靖澜目光低垂,朝着大树下的土坟微微欠身後,一把将手中的琼浆洒向任春玥的坟头。
「咳、咳、咳咳咳……」
听闻身侧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叶靖澜看见陆展春白得好似素缟的脸色,连忙指着不远处的小涧,忧心道:「你脸色实在难看,我还是替你去取些水来吧。」
语毕他足尖一转,可还没走出几步,身後便传来喑哑的嗓音:「说了什麽……在春玥死之前,她可有说什麽?」
垂在身侧的双手悄悄的握紧,叶靖澜来回深呼吸了两次才将翻涌而上的心痛压抑下来。
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回忆任春玥死前的模样,可每想起一次,他的心就痛一次。
「日月不朽,经年如刀寸锈……夜风满袖,如约而候……月下人间,多少白头。」
短短几句话,却彷佛用尽全力才将它道尽。叶靖澜负气般的向前方溪涧步去,走到澄净的小溪边,他取出随身的水囊,弯腰的同时耳边隐约传来孩童的笑语──
「如果我真的不幸被围殴死,你们把我埋在这棵树下罢了!」
「我们一定会保护你的,阿春你说是不是?」
「结拜。」
「酥酥当你和我的妹妹,咱们就不是孤儿了。」
当叶靖栏取水归来,只见陆展春静静的倚在大树旁,从他身上淌出的血,漫过落地的枯叶,蜿蜒出一地的哀伤。
微风吹过叶靖澜的明黄的衣带,他抬首望向晴空万里的苍穹,耳边彷佛听见当年三人的海誓山盟──
从今尔後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此誓天地共鉴,若有违背则受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罪罚!
「就这麽说定了?」
十年後,不见不散!
清风拂过树梢带起飒飒轻响,来年稻香村又是一季春暖花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