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听雷坊的湖畔小径,看见沿路的血迹屍身,叶靖澜觉得自己的心更加提到嗓子眼。
小玥、小玥……你绝对不能有事啊!
可当他赶到炼天台,看见那被一队狼牙军兵团团围住、沾染满身血迹站在青天剑庐上的身影时,呼吸仍是忍不住一滞。
「臭娘们,快给老子把名剑拿来!」狼牙兵粗声对着上方的女子吼道,手里挥舞着几乎比任春玥腿还大只的铁剑,恶煞的模样足以让老弱妇孺胆寒。
「不给!你们这群逆贼好大胆子,居然敢觊觎藏剑山庄十年一出的绝世宝剑,这剑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的!」任春玥手抱着名剑,对身後热滚的剑庐彷若无感,单薄的身板满是伤痕,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可那双眼眸却格外闪烁坚毅。
「看老子这就上去抓你!」一名沉不住气的大汉立刻扛着剑想爬上剑庐,可任春玥也不乖站在那等他抓,忍着疼痛扬起手中的狼毫墨月一挥,打得大汉哇哇叫。
「该死的臭娘们!她撑不了多久,弟兄们,一起上!」
被打得满头包的大汉气得大喊,一群狼牙军兵马上蜂拥而上,眼看他们就要爬上青天件庐,任春玥忍住全身传来、几乎要令她昏厥的痛楚,咬牙攥紧笔身,骤雪初歇春日暖,万花独门内功「快雪时晴」也顶多能抵挡五名狼牙兵,这全一起冲上来,她也只能藉这身内息赌上一堵了!
思此,她更抱紧怀中的名剑,这是叶靖澜的梦想,断不能让这些狗贼窃去!
可快雪时晴攻势再凌厉,也阻挡不了狼牙军兵们的狂妄之势,一名大汉抓住了任春玥的脚踝,不论她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嘿嘿,娘们乖乖听话,把名剑交出来,爷儿保证好好疼爱你。」
这话惹来其他狼牙兵的猥琐大笑,任春玥脸色发白地举起墨月使出阳明指,虽打中了那名狼牙兵,却惹来另一名大汉的攻势。
「唔!」任春玥摀着被划开的腰际,额上的水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汗,手里的狼毫握得紧紧的,指节发白。
「没时间了,赶紧了结她,否则待会安大人发怒,你我都脱不了罪!」
其中的狼牙兵忽地喊道,一提到安禄山众人的眼神也不再轻浮,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向浸满身血的任春玥劈去--
「喝啊!」
当任春玥阖眸等待死亡降临时,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厉喝,随後是狼牙兵此起彼落的哀鸣。
她睁眼看去,只见叶靖澜手握重剑,旋身将围绕在青天剑庐上的狼牙兵一一击落,眨眼间就来到她身边,伸手将半跪之姿的她从剑庐边缘拉起。
「小玥,你没事吧?」
任春玥对上他担忧的双瞳,尽管全身疼得很,仍旧用力摇了摇头。就当她欲开口时,叶靖澜身後一抹黑影靠近,她连忙大喊:「小心!」
狼牙兵突然出击,叶靖澜为了保护她手臂被划出一大口子,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们彼此的衣衫,眼看他们陆续上前,任春玥目光凛然,低声向叶靖澜说道:「我挡着他们,你快带着名剑离开这。」她身上的内力已经近乎耗尽,是连轻功都使不出来了。
「你疯了不成?!」叶靖澜脸上染上怒色,「我怎麽可能把你丢在这……」
「你是藏剑山庄的少爷、是未来……这把名剑的主人,你必须活下去!」任春玥紧攥着手里的名剑,感觉上头传来的冰凉几乎穿透她的身躯。
叶靖澜皱起眉,「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你不是还想去找你的义兄、义妹吗?」
见他目光坚毅,任春玥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句话来。
「我不会丢下你的,待会大伯他们就来了,我们会没事的。」握住她发凉的手,叶靖澜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臭小子!少挡着爷儿们的财道,好狗不挡路没听过吗?」为首的狼牙兵挥舞着大剑向他们劈来,叶靖澜拉着任春玥朝後闪避,冷哼道:「你才是狗,你们狼牙兵全都是狗贼!」
闻言狼牙兵们各个怒红了眼,叫嚣着朝他们攻来。由於内息耗尽,任春玥只能被动的随着叶靖澜移动,冷不防举起墨月替他挡挡一旁狼牙军兵的突袭。
谅叶靖澜武功再高,面对这麽多狼牙兵还得护着任春玥,加上青天剑庐的立足点太少,不久就让他气喘吁吁。
感觉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任春玥心忖助阵的藏剑弟子也该抵达了,抬眼望向听雷坊的方向,却令她心尖寒透。
不知从何处入侵的狼牙铁骑遍布听雷坊,令以叶英为首的藏剑弟子陷入苦战,加上先前那一战已让大夥耗费太多精力,面对如此庞大的叛军,让藏剑山庄陷入前所未有的灾难。
看那一个个倒下的明黄身影,再看向为了保护她被狼牙军划开手臂的叶靖澜,任春玥忍不住牙关打颤,低声朝叶靖澜道:「放开我,再这麽下去你会死的。」
「小玥,你别说傻话,你一人……」
「放开我!」任春玥使尽推开他,抬起手中的墨月发狂似的扎进一名朝她攻来的狼牙兵心窝。
见她突然痛下杀手叶靖澜忍不住心一惊,不过当他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触及那片明黄与腥红也是一怔。
此时一名狼牙兵朝叶靖澜扬刀劈去,任春玥面色一紧,将失神的他推向炼天台的後方,自己举起墨月迎向那把大刀──
感觉温热的血溅上脸颊,叶靖澜瞠大眼望着前方左肩被大刀贯穿的单薄身躯,被击断的墨月滚落在她脚边,已不再闪烁翠绿的光芒。
「小玥──」
彷佛对胸口的大剑视若未睹,她将抱在手里的名剑高高举起,朝着听雷坊的方向大喊:「得一剑得天下,倘若此剑不在,便无人能夺此天下!」
喊完她咬牙忍痛,将手中的名剑投向燃烧熊熊烈焰的青天剑庐。
眼看那见消失在烈火之中,离她最近的狼牙兵怒吼一声,拔出贯穿她身躯的剑,气得想给任春玥最後一击,可连她的发梢都还未碰到,一把重剑就斩断了他的颈项。
抱住像是破布娃娃跌落青天剑庐的任春玥,叶靖澜双手颤抖,看她紧闭双眼、左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哑声道:「小玥……你睁眼看看我,你睁眼啊……」
几乎是在任春玥将名剑投进剑庐的同时,听雷坊那处传来震耳的号角声,叶靖澜抬头看去,只见吴佬率领扬州骑军前来,包夹狼牙军杀得他们片甲不留!
「吴佬来了!小玥,你快睁开眼看看!」
耳畔传来两军厮杀的声响,任春玥强睁开眼,尽管血污染红了她的视线,但仍能隐约看见吴佬带着铁骑朝剑庐而来。
「靖澜,我……我把剑丢进剑庐……你、你不会怪我吧?」那是他的梦想,如今却被她扔进烈火中融掉了。
「不怪!」叶靖澜看她血色褪尽的脸蛋,毫不犹豫道:「小玥,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再忍忍,千万别阖眼!」
感觉身子变得轻飘飘的,任春玥眨了眨逐渐模糊的双眼,轻轻摇首:「来不及……我死後把、把我带回稻香村……到村郊旁的大树,与义兄、义妹相聚。」
叶靖澜感觉脸上传来湿意,他紧抱住彷佛浸在血池中的她,喑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十年之约!你不是说好,要陪我走过大江南北……不是约好了吗……」
「十年之约……不见不散……靖澜,求、求你了……」任春玥眼角淌过泪水,与他的交融在一起,落入血泊中。
望着她渴求的双目,叶靖澜吞下哽咽,用力颔首。「好,我答应你!」
闻言任春玥紧蹙的细眉才缓缓松开,用近乎飘渺的嗓音轻喃:「日月不朽,经年如刀寸锈……夜风满袖,如约而候……月下人间,多少白头。」
望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却能感觉他滴落的泪熨烫过她的脸颊,烫过她的心尖:「你与我的约定,来生……再兑现吧。」
感觉黑暗包围住她、周围的厮杀吵杂也逐渐远去,只剩下一人低闷的啜泣萦绕不去。任春玥彷佛能听见稻香村孩童们的笑语,和义兄义妹亲昵的身影──
「从今尔後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此誓天地共鉴,若有违背则受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罪罚!」
一个约定,肝胆相照无悔怨待十年。
「待战事平息後,你可再陪我坐看这片西湖丽景?」
一句承诺,只愿相信你的一颗真心。
我的约定,你替我守;至於我和你的约定……来生,再兑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