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抚着纱帘,带动着垂挂在窗上的风铃,叮当作响的铃声伴随着女性阴柔的低吟,衬托出环境的静谧。逍宁睡得比以往都还要安稳,他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钻,却招惹母亲的轻声斥责。
「逍宁,别撒娇了,你还有事情还没完成。」虽是责备的言语,但是语调中却充满了宠溺。
「明天再去做也不迟,母亲你可不是每天都能陪我。」逍宁稚嫩的音嗓饱含了些许的委屈。
「好好,妈妈今天就陪陪你,不过明天该完成的事情别忘了。」
「嗯。」
逍宁深埋在母亲怀里的娇小脸蛋,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不过,这张笑脸在没多久後便泛黄,崩落。
***
逍宁坐在剑道场的地板上,在他前方的夏熙正专注於劈剑的动作。自从他答应夏熙要教他剑术後,果然被邀玩的次数锐减许多。
「好累喔,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夏熙疲惫的放下木剑,可怜兮兮望向身旁盯着自己的逍宁。
「不行,才刚学一下子就要休息,那你永远别想打过我了。」逍宁不动声色的坐在原地。
夏熙苦了张脸。只是想一起玩而已,何必要这麽辛苦?小孩子的天性不就是爱玩吗?
天性是天性,後天也可以改变。
直至天色渐红,逍宁才允许夏熙放下手中的木剑,如此严苛的训练使得夏熙有些退缩,不过央求好些年的愿望怎能轻言的放弃,於是隔天两人再次聚在一块练习。一旁的仆人望着少爷打坐了一整天,认为这是修练的其中一环,便也不加以干扰。
逍宁在练习後,不是在卫浴,便是在回廊尽头的房间里。离奇的是,他从未有关於这里的记忆,从小生长於这座古堡之中,竟还有未足之处,从他父亲那边听闻,说此房是他母亲曾经居住的寝室。
逍宁望着铺盖上一层透明塑胶布的摆饰,这麽想也突然熟悉了来。
还想小时候天天做的美梦,原来场景就是在这里啊。
坐上那窗台,母亲的温和的音嗓彷佛就在耳旁,他想再多知道母亲的事情,更了解她一些。逍宁经常坐在这里,望着黑夜漫天的星星,甚至在夏天时,他会将窗打开,任风敲响铃声,制造在梦中相同的情景。
「逍宁,坐在这里有什麽好玩的?」不到十几分钟,夏熙活泼的音嗓重新活跃了寂静。
「这不是好不好玩的问题。」
逍宁望着一脸疑惑的表情,不禁想着对方是否也有双亲。
「你的爸妈呢?」
「唔,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好久。」夏熙似是被问到什麽难言之处,将视线撇到一旁,原先活泼的琥珀色瞳孔黯淡了许多。
见此状,逍宁不禁蹙起眉。
夏熙只适合笑靥。
「没关系,你还有我。」逍宁说着,将目光调至窗外景色。
过了几分钟,没有听闻到夏熙的任何反应,逍宁有些奇怪的往屋内望,发现了旁边什麽人也没有。愣了几秒,逍宁无所谓的转首继续观赏星空,只是先前跳动些微急促的心脏,却好似失望的慢了下来。
他望着满是伤的双手,拨弄几下衣摆。从神经传来的痛楚是那麽的清晰而明了。
阖上眼,逍宁在意识开始模糊前,全都是想着方才假使他没有回避,那麽夏熙的脸上,到底有什麽样的表情呢?
他口中的一字一句,全是他希冀着未来有一天,有人能如此对他说道。
「少爷、少爷,您又在这里睡着了吗?」
耳膜接收着外来的刺激,讯息经由感知神经传导至大脑。过了几秒,逍宁缓慢的睁开眼,觉得清晨的阳光异常刺眼。
「抱歉,可能是因为昨天巡察太过劳累,不小心就睡着了。」
逍宁抱歉的微笑,赶紧跃下窗台,稍微整顿服装。如今他的身高竟已比老管家多出一颗头半,十七年的光阴,使逍宁脱去了青涩的模样,锐变成俊朗的青年。
「今天有北方的公主来访,少爷您应是赶紧至寝室着装了。」
才华洋溢且身为王储的逍宁,自然有许多王公贵族想将其女儿嫁入条件如此佳好的人,但送往的相亲信函总是杳无音信。
其原因是逍宁无须政治联姻,身为领主的儿子能自给自足,不用像其他贵族一样依附势力生存,他自己培养士兵,能够驯化农奴,有足够的人民依附着他的领土。
「逍宁,今天还要练剑术吗?还是你要出去打猎?」回到寝室更衣,着装到一半,夏熙的声音忽从逍宁的耳旁响起。
「今天有相亲。」逍宁朝长镜整了整领口。
距离逍宁父亲卸任的日子已不远,邻近的小国听闻了此消息,纷纷派往许多公主前来,而逍宁的父亲心里也有个底,知道儿子心无所属,打算用繁琐的行程逼逍宁就范,只是到目前为止效果欠佳。
「你又要去跟那些屁股和胸部有很多油的人约会啊?」夏熙扁着嘴,有些不快道。「我是劝你再把身体练好一点,不然到时候要跟老婆做那啥会没力,太壮硕了,动起来尤其费力。」
闻言,逍宁的嘴角忍不住微勾起。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吃他的醋吧?
「说的也是,现在你应该可以自己练剑了,记得小心不要被人看见剑在天上飘。」逍宁朝身高只到胸前的夏熙微笑,随後举起手走至门前意示自己先行告退。
直到门阖上前,夏熙保持沉默的望着逍宁日趋宽大的背影。
独自待在逍宁的房间里,夏熙钻进床上的被窝,里头充满了逍宁的味道,他很喜欢被某个人的气息包围的感觉,这让他有安全感。每当有安排相亲时,逍宁通常在晚饭後回来,夏熙可以窝在被子里一整天,只不过气息远远比不过本人。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夏熙离开房间,穿越漫长的回廊,来到了城堡外围的塔楼,除地上脏破的兔娃,里头空无一物。夏熙上前,蹲下身子想要拿起兔娃,可手在碰触到物体时穿了过去。
捉也捉不到,碰也碰不着,夏熙试了好几遍後,最终颓丧的跌坐在地上。
圆形塔楼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地上的石砖潮湿,长了厚厚一层苔癣,兔娃的身躯已看不出原本白洁的模样。围绕在夏熙身旁的墙壁上有两个窟窿,那原本是铁链的挂钩,现已腐朽破损。
墙上的小窗口,阳光从那照射进来,洒落在夏熙微微透明的身躯上。他靠坐在墙上,闭上眼睛,听着外头经年不变的鸟叫声,这里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他也曾呼吸过这里的空气,曾被同个太阳照射过,曾被人所记忆,曾被他人所见。
但已经全都过去了。
不管何时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和他共生共存在同一个天际之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