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希望,寂寞难捱的时候,有个人陪他……
「能够真正地去爱上一个人,是很困难的。太多假象会蒙蔽双眼,自以为喜欢,有时只是伤害。」
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自己曾经盲目追求的女孩,她的倩影如今灰飞烟灭消失在深沉的回忆之中,十年後的侯永姚不是当年那个让他付出一切为爱痴狂的女孩,一切都变了。
任维微微颤抖,也许,到目前为止他喜欢的,都是十七岁时的青春。
不是自己,也不是侯永姚。
他陷入仓皇失措,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自己的存在价值,自己这十年来的一切,自己所深爱的人,彷佛都陷在十年前,胶着不前,他的爱情,被綑绑在回忆的枷锁。
十七岁,只会有一次。
而他的十七岁,已遥远莫及。
「医生!」熟练地过弯,像周杰伦演头文字D一样炫,可这不是跑跑卡丁车,不需要甩尾的,况且跑跑卡丁车也过时了。
麦当当的招牌在眼前,他最後一个弯转得漂亮,让夏宇瑾快吐出来。车子停在大楼前的停车格,任维低头沉思,不语不笑,格外严肃。她一反刚才的晕车,像远足的小孩跳下轿车,接着一蹦一蹦地跳回公寓,三步後,才又回头。
「医生,你不下车吗?」
任维回过神,打开车门走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怎麽也无法将空气通入自己晦暗不明的心。
他懒得把车停回地下停车场,索性直接下车,如果车子被拖吊走说不定还能趁机把他的宝贝蓝宝坚尼牵回来。一路回家,夏宇瑾滔滔不绝地说着杜绝熙的事,绝大部分是儿时趣事,类似从龙眼树上摔下来、从凤凰木上摔下来、从山坡上滚下来。
乡下地方的烦恼就是不同。
如果不是被母亲要求,他打死都不会到云林这种小乡下,放眼望去农田村舍,闹区只有一条街,听学生说过这里还是云林的乡下,老天爷,乡下的乡下。
「小时候是爷爷带大的,有一阵子我爸妈有回来,可是现在又去捷克了。」
「捷克?去那种鬼的地方做什麽,观光吗?」
「原本大姨丈的工厂设立在那里,可是阿姨离婚了,现在阿姨也不负责捷克厂,所以弄得很复杂,我也不知道。」
「杜绝熙是你二阿姨的孩子?」
「嗯,哥是领养来的,在我四岁那年。」
「领养?对了我都忘了,你们没血缘关系。」
正巧开门刹那,瞥见杜绝熙躺在沙发上小憩,任维识相地没有继续问。
杜绝熙眼神一如既往地淡漠,只是神情多了分焦虑忧愁,只手遮着灯光,衣服微微露出下腹部,分明极瘦身材却相当健壮,这就像他小时候在看《史上最强弟子兼一》时有个骨瘦如柴的老师一样,听说练到没有赘肉才能如此苗条。
「反正以後还有很久时间,我们可以好好聊。」夏宇瑾拍拍他的肩,轻巧得如同一只森林精灵。
任维记得很清楚,那天杜绝熙心情极差。
怎麽个差法?很好,你看过北斗爆橘拳吗,类似那种感觉,只是沉默似的把青椒切的屍骨无存,砧板上甚至出现刀痕,可见恨意之深,足以杀人。
任维默默躲在角落,不敢出来,他总觉得惹火了杜绝熙,下一个被砍的人就是自己。
看过一种眼神没?没有什麽太大修饰词,就是一个字:杀。
晚上七点,他和夏宇瑾便开始研究泡面的煮法,只是对於要先放调味料还是先放面体两人争执不休,最後决定面,再加调味料,最後开火……
「你们没加调味料?」
「有没有一种喜欢,是你从未发现,
直到失去後,才沉浸思念……」
杜绝熙起了个大早,凌晨两点。
天未亮,空荡的街道扫着莫名的沉静,黑夜低吟,吞噬了漫漫孤寂。慢跑到运动场上,沉重喘息声相当稳健,步伐宛若腾空。
黑色背心湿透,线条若隐若现,汗水自锁骨滑下,在幽暗的夜、昏黄路灯下,格外显眼,金橙色发丝在风中飘扬,湖蓝色双眸浅浅映出深夜球场上的人,他不发一语,自後头将球抄过来,动作之灵敏,让原先的人丝毫来不及反应。
「Jesse!」看清他的容颜後,男子兴高采烈地上前拥抱他,贴着脸颊一吻。「Jesse,好久不见!」中文腔调有些怪异,可嗓音略带磁性,低沉沙哑,反而多了些味道。
「好久不见,Leo。」
「我最近还是只能坐板凳,不过上次我把和你打球的画面传给我们教练,他很欣赏你,想和你见一面,你这星期有没有空?」男子似乎很兴奋:「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到美国打球,感觉一定很棒!你有这个实力的!」
杜绝熙望着他浅褐色短发许久,没有反应。
男子见他似乎在犹豫,於是接着说:「还犹豫什麽!到美国打NBA,这是每个篮球员的梦想!」
杜绝熙摇摇头,没有说话,举棋不定。
男子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英国男子特有的忧郁情节显露出来。
「我今天睡球场,谢谢你特地来看我。」男子微微一笑。「刚才说的事你好好考虑,教练这几天会到台湾来,礼拜天我在巷口的咖啡厅等你。」
杜绝熙微微挑起眉,没有吭声转身离开。
回家的路上他不停思索着,心情极其烦躁。
每个篮球员的梦想……是吗?
奔跑中的双足逐渐止下,在空无一人的长街,懒猫低吟,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远远的灯光有家的温馨,可他却再也无法移动。
为什麽要打球?他也搞不懂。
浑浑噩噩莫名其妙地带领乡下社区高中打进HBL的八强赛,一个人得分占全队三分之二,这算什麽?他也搞不懂。
他不是因为喜欢而打球,是因为养母的期许。
从小到大,母亲便致力培育他成为运动选手,这和一般父母不同,他也搞不清楚,只是随波逐流,跟着她的要求去做。他的课业其实不差,在乡下高中是足以排上资优班的,可母亲不准,透过学校老师硬是将他排在体育班。
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上课就是上课。
他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篮球,只是跟着别人的话语去动作。
这样的他,没有想过接受或拒绝一件事。
心隐隐作痛,不知为何。向前走了几步,心在刺疼,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徘徊在母亲充满期望的眼神,与那女孩的笑容,舍不下的、割不断的,永无止尽地将他往深渊拉。
他没有办法很轻易提出拒绝、接受,他只能选择,选择离开或留下,选择完成母亲的心愿或留在女孩身边。
他的心愿如此卑微,可到底为何,连如此简单的事都无法实现。
仰首,月光隐去,星星在天边眨了眨,一点、两点,他数着星星,一会儿,却发现天快亮了。
他有多想,向星空祈愿。
让星星告诉他,自己该何去何从。
『哥,我们还是当陌生人吧。』
『我们,是兄妹。无论如何,这都不会改变。』
『你不会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