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树花飞,疏影葱笼,满园春色。
姬听白拢了拢外衣,垂着眼一个人静静在一角搓洗着昨日的衣物,看见上头男女欢合後污秽的留痕,几不可见的皱眉,更是用力的搓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还带着阴阴寒气,冻的她双手皆是伤疤,然而她仍似毫无感到痛觉的重覆着动作,像是希望洗净些什麽。
「你可是,姬听白?」
突然被打扰,姬听白心下略有不快,侧目看着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人,那人一身绸细白袍,气质温润,显然是富贵人家。
姬听白并未回答,一双清亮的眼睛含着警惕直直看着他,「大人若是要寻我母亲,她在後院。」
「不,我是来寻你的。曾闻江南柳春楼里有一女童,名为姬听白,自幼便才情过人,六岁作词,十岁作记,且字字是少见的犀利清明,皆曰此女大时必为奇才。」那人朝姬听白走近了几步,依旧是不便的温润淡笑。
姬听白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忽地也不想躲了,自迳便站起来道:「我便是姬听白,那又如何?」
「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收我为徒?」她像听到了什麽笑事,连连冷笑,浑身散着与年岁不符的冷寂,「我不知大人是何许人也,但大人当真是要收一个妓女的女儿作徒弟?就凭这神童的称号?就凭这不知真假的盛赞?听白身分卑贱,只怕是会污了大人一身清白!」
「我不在乎,」那人蹲下与她平视,眸里的暖意似化开了她浑身的冷寂,一字一句说,「我不在乎。」
姬听白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便这样了,封建的社会,和低贱的出身,纵她是天纵奇才又如何?世人只会记得她的低贱,成为一个相较之下有特色的玩物。
她自出生来一直有这这样的自觉,於是总是待人冷漠,不露欢颜。她从来由不得自己,即使再厌恶这柳春楼,也只能待着,她找不到开心的缘由,甚至觉得乐之一字,才是世上最难之事--所以她在六岁时便填了首词,结尾以连连的愁,愁,愁三字作结尾。
可是直到现在姬听白才发现,原来要开心真的很简单,可以因他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男子被姬听白复杂的眼神看的有些慌乱,生以为自己说错了什麽。
他在做决定收姬听白为徒之前,便知道这女童悟性虽高,但性情寡淡,要收她为徒定要徐徐徒之,便又耐心的重覆了遍:「我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我愿意。」姬听白听见自己这样说。
夜来凉风袭近衣襟里,吹散了零落的发丝,寒风道道划着姬听白的脸带着生生的疼。
她双手互环,直了直冷僵了的身子,楞是不进屋,身影立在石板上遥遥望着,似在等着谁。
终是看到一道飘飘扬扬的影子,姬听白立即弹起撞入他怀中。似是用力过猛,惹得他一声闷哼,她埋着头发出低低的笑声,软软喊了声:「先卿。」
司先卿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温柔道:「说了多少次,按礼你该是唤我声师父的,给外人听去了,又该说你那般没礼数。」
姬听白紧紧凑在他怀里寻找温暖,满不在乎,「我就是想这样唤你。先卿、先卿、先卿!」
「多大丫头,以前小时倒还成稳,越大反是越发不受教了。」司先卿将身上的大袍解下,细细拍去姬听白身上的雪,「你还是这般顽固,总归是看的见我的,硬是要站在外头受寒,倔丫头。」
「因为你说你这时候会回来的,先卿从未骗过听白。」姬听白往怀里钻了钻。
「哟、我可从未见我听白待我这般软柔的模样啊,她果然是在你面前就变了一个样,在外面,啧啧,那小脸冷的。」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姬听白与司先卿齐首望去。
「真是讨人厌。」她低声嘟囔,分外不高兴此刻被人打扰。
「子易,可是找我有事?」
阮子易笑着张脸,调侃道:「我找你倒是有事,就是不知听白可愿不愿把你借给我就是了。」
「听白你先回屋吧,我先和子易说会话。你回屋多添点炭火,别冻着自己了。」
「好。」
待姬听白走远,司先卿走到阮子易身侧,不满道:「你找我到底有何事?还非得把听白支开不可?」
「飞卿啊,」阮子易撤下了笑意,那双素来不笑便自带三分笑意的双眸,严肃的直直看着司先卿,「你不觉得,听白对你的态度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