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从床上爬起来,也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床头闹钟上的时针已经指在了两点的位置,秒针滴滴答答地沿着介面划过,分钟追着它,追的那样辛苦,像一位年迈的老人正在追着他野马般欢脱的在前面狂奔的孙子。
好吧,其实现在并不是一个让我发挥想像力的好时候,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啊......安甄不在,我就觉得做什麽都提不起劲,不过现实终究是要面对的。
我扑到安甄睡觉的位置上,抱着他的枕头滚了两下,然後垂着头像丧屍般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有气无力地飘出房间,飘进安甄的书房,打开他的电脑继续工作。
我之前将自己电脑里的所有资料都复制了一份,然後放在安甄的电脑里作为备份,一方面是出於安全考虑,万一我的电脑不小心中了病毒,我也不用担心会痛失所有资料。另一方面,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占有,或者是宣示主权的行为,虽然这种行为很幼稚,但我总觉得这样做会让我有一种入侵了安甄的领域,然後霸占了他的所有物甚至他的生活的感觉,这让我很有满足感。
不说了,越说越像某些野生动物才会有的行为,而且也觉得自己像个行迹猥琐,占有欲旺盛的大叔。
我输入密码,开启电脑。
安甄的电脑密码是我的生日,电脑桌面是我的照片。
我的电脑密码是安甄的生日,桌面是他的照片。
其实......这样还挺搞笑......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笑得像白痴的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翻出了一张安甄的照片,将它替换成桌面。
安甄其实很恶趣味,我那些又帅又有型的照片他都不用,偏要用一张我看上去最傻最白痴的照片,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啊啊啊,不能再想有关他的事了,快点工作!
明天会有一个采访,对方是位知名导演,嗯,他的个人资料我已经有了,他的作品我前几天也看了不少,今天就搜集一下他最近的动态,然後写一下采访大纲。
这位导演年轻的时候曾经历过一场文化浩劫,那场浩劫以剔除旧社会思想为名,实则迫害了许多知识份子。当时二十出头的他随着逃亡人潮逃到了异国他乡,这一走,就走了四十多年。
四十年後,他已是一位国际知名导演,但却始终心系祖国,并且深深为国家的状况而感到担忧,於是他在六十岁时回国拍了他的第一部国产电影。
後来,他陆陆续续拍了多部电影,大多以社会问题为主,采用隐喻的手法表现现代社会所存在的问题以及普通市民的生存状态。如今已过耄耋之年的他逐渐退居二线,将工作重心摆在了培养新人上。
这位导演到真是名符其实的胸怀天下,以国爲家,过去的数十年间除了拍摄电影,他还积极投身社会运动,为不同群体的利益发声。
我真的挺佩服他。
写完提纲,又整理了一些资料後,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我看着那些沾了灰尘的家具挣扎了一会儿,最後还是找出消毒水,稀释了之後,开始用来抹桌椅、拖地板。
安甄的洁癖真的挺严重,从我们学生时代租房子开始,他就每天都要用消毒水打扫、洗衣服,家里消毒水的消耗速度堪比光速,我每次被他指使着去买消毒水的时候,我都会一边揉他一边抱怨“你看看,一瓶润滑液的体积还比不上一瓶消毒水的十分之一,但消毒水的消耗速率是润滑液的十倍以上,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可惜他根本不把我的话当一会事,随手拿起一片切过的番茄之类的东西塞进我嘴里,然後毫不留情地将我推出厨房,乾净俐落地锁上门继续做饭。我在外面挠了一会儿门,吃完嘴里的东西之後还是乖乖出去买消毒水了。
日暮西沉。
我像个欧巴桑一样,一手插着腰,一手拄着拖把站在走廊上看着闪亮亮的客厅。
不错不错,很乾净,事实证明我平时虽然是个家务废柴,但安甄不在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化身家务达人的,啊哈哈哈哈!我要拍下来给安甄看。
我将客厅、房间、洗手间、厨房......所有我打扫过的地方一一拍了照,满意地欣赏了片刻。
敲门声突然响起,我看了看时钟,七点三十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收好东西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後,就如我预想的一般,门外站了一位白衣女子,她亲切地和我打招呼,我回应了几句,然後无需她多言,我随手关上门後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她带着我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间熟悉的屋子,白色的墙,灰白色的栏杆,尽管你能听到里面传出的人声,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压抑,四周一片死寂,一种在热闹和沸腾中的颓败气息。
房子里排了几条不算很长的队伍,我站到队伍末尾,跟着长龙向前缓缓移动。
片刻後,我来到一个类似快餐店的领餐柜台前,我从身旁的一堆托盘顶部拿了一个托盘,放在柜台上,然後看着头顶的餐牌,念出几个名字,柜台里面的大叔大婶们动作利落的将饭菜摆上托盘,然後用洪亮的声音喊到,下一位。
我端着东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这就是这座城市独特的风景线之——集体用餐。
在这里没有人会自己煮饭,所有人都要到这样的“公共餐厅”里来,像监狱犯人一样从有限的菜式里选择两至三个自己喜欢的。
其实这也不是什麽特别难以接受的事,毕竟在其它城市——虽然没有集体用餐制度,但很多人都经常外出用餐,在那些餐厅里,大家也是这样点餐、付钱、吃饭、走人。如今这个年代还能有几个人有条件每天和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家人亲手煮的家常菜?
大家都一样,都在过着快餐式的生活,我已经学会习惯身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