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梁立辰放下掩盖双眸的手,我眨落蓄在眼眶的水雾,才看见此际他幽黑的瞳仁显得黯淡如斯。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处处受到牵制。」我深吸口气,尽可能地稳定自己的声调。
「我不觉得自己受到牵制。」
「那留学的事情我又该怎麽理解,你跟哥不都是考量我的心情才迟迟没有告诉我吗?榆雯出事前你本来打算让我知道的,不是吗?可事到如今你还是没主动告诉我,如果我没有听见,你是不是就打算不告诉我了?」我攒紧拳头,音量不由自主地放大。
对於我已经发现了的事实,梁立辰的神情没有丝毫讶异、只有几分凝重,他敛下眼睑,静默半晌才沉着地开口。
「没有提前告诉你是我的错,我可以道歉。但我希望你明白,你不是阻碍,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了解原来自己也可以这麽执着。」梁立辰笔直地望着我,「你才是最需要获得幸福的人。」
我的心猛地一颤。
听见最後一句话的瞬间,思绪像是被什麽给重击,一阵头痛欲裂的昏厥从记忆最深处翻搅而来。忽地,有个似曾相似的声音席卷我的听觉,音量如魔魇般不断扩大震荡,我无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失措,只有直觉地摀起耳,瑟缩着蹲伏在地面。
余光之中我瞥见梁立辰往我靠近,双唇正上下开阖状似在说些什麽,可我却什麽也听不见,迎面而来的只有渊深的黑暗,还有失控的脑袋正自动拼凑着某些残破的话声。
「成全我们吧,思宁!她才是最需要获得幸福的人啊……」
「思宁学姐,求求你了!学长现在爱的人是我啊!」
「啊啊──别说了、别说了……!」
视野中闪过一幕又一幕支离破碎的画面,我看不清里头说话的男女,只知道自己正对他们歇斯底里地哭吼,所有场景都犹如利刃般地在我心上千刀万剐,剧烈崩解着我的世界。
「我放手总行了吧……我什麽都成全总行了吧?」
「思宁,别这样……」
「你不要碰我!」
画面随着我的疾呼而高度曝光、并以极高的频率闪烁晃动着,我的脑袋像是受到重度拉扯地猛烈抽痛,接着耳边传来自己悲凄无助的哀鸣。
「哥……为什麽他们要这样对我!难道破坏别人幸福的人变成是我吗……」
我不堪冲击地跪倒在黑冥里,周遭倏时天旋地转,接着一道清晰的话声轰然响起,同时掩盖了所有尖锐刺耳的杂音,并随着血液蔓延我的思维。
「……没事了,一觉醒来所有痛苦都会忘掉。」
呼吸逐渐缓下,我疲惫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梁立辰横抱在怀里,便下意识地揪住他胸前的上衣。
而他大概是感受到衬衫的拉扯,低眼俯视着我,拢起的眉宇带有几许担忧,「发生什麽事了吗?」
我缺乏安全感地往他身上靠拢,思考变得凌乱错杂,没办法说出个所以然,只能揉着太阳穴纾解头疼引起的不适。
「一些……像是跟我有关,我却不记得的画面。」我缓道。
不得不怀疑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偶发性头痛的原因,因为那些事情,彷佛仅仅是回想都会隐隐作痛。
梁立辰仅是若有所思地凝睇着我,沉默半晌才开口:「真的想不起来的话,就暂时别想了吧。」
他的声嗓挟着淡淡的温柔,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而我也曾经不是个喜欢追根究柢的人,但这次,我觉得自己似乎弄丢了什麽──好似一段对我影响重大的事物、或是记忆。
「梁立辰,我想去见哥一面。」抿了抿唇,我选择找回丢失的东西。
送我到哥住的饭店後,为了让我跟哥有单独对谈的空间,梁立辰陪我到门口就先行离开。纵使我跟梁立辰能够走到现在历经不少摩擦,不得不说,我很感谢他这些日子以来给予我的宽厚包容,虽不是像佑伦学长曾体现的那种柔情似水,对我来说却是最适合我的体贴了。
我想,再怎麽样琼瑶式的爱情,最终都该走到细水长流的地步。
也许榆雯走後老天将我的心掏走一大块,可回头看看,我至少还有他,并不是一无所有。日子还是要过,榆雯的所有朋友、包含哥、甚至是她的父母,都坚强地擦乾泪水继续往前走,我有什麽理由软弱?
如果要让她走得无罣碍,也只能这麽告诉自己了。
我走出电梯,找到哥的房号便压下电铃。半晌,哥拉开房门,一股浓厚的酒味伴随而来,我发怔地望着哥领口微启的衬衫、迷蒙的眼神,接着向他身後的房内扫视一周,看见杯盘狼藉的玻璃桌上布满了啤酒罐,霎时感到哑然。
「……思宁。」哥以一种沙哑低沉的嗓音唤我了声,「怎麽来了?」
他唇角微扬,大手搓了搓我的头顶。我盯着此时用虎口撑着额头的哥,明明就是这麽郁闷,却硬是要对我挤出笑容;明明是个英姿飒爽的绅士,此际却把自己搞得憔悴狼狈。
为什麽要这麽逞强?
可我却说不出质问或指责的言辞,只有眼眶袭上一阵酸楚,不敌心疼地哑了声。
「要是难过可以告诉我、让我陪你分担啊……我们是兄妹不是吗?」我抱着哥,嘴里喃喃地说着。
哥很明显地僵住,厚实的掌心顺着我的背、安慰地拍了拍,「你别哭啊……」
我松开跟哥之间的拥抱,胡乱抹过湿濡的脸庞,深吸口气调适着呼吸。
「那你别什麽事都一个人扛着啊……很多事情你都没有告诉我,除了你对榆雯的心伤、梁立辰的事也是,还有我过去发生过什麽事吧?哥都知道的吧?」我的话音越发颤抖,心窝胀起难受的窒闷。
哥的神情顷刻间变得凝重,这让我更加确信心中的忖测,目光锁在哥身上难以移开。
良久,哥低下头侧过身子,口中吐出轻如叹息的话语:「……先进来吧。」
我依着哥的指示坐到沙发上,哥将桌面稍作收拾,而後坐在我身旁,身子微微向前倾,修长的手指朝上地略遮着口鼻。
他并没有回头来看坐在斜後方的我,而我也只能静待哥主动开口。
有时候哥跟梁立辰有类似的气韵,时而透露出一些温情、时而又深不可测,最大的雷同之处就是同样让我感到捉摸不定,只不过在他们斯文的外貌之下,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较为柔和;而相对的,梁立辰显得世故了些。
也许,这样的人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思宁,」哥的指节轻轻附着於眉心,看起来好似欲言又止,「你信不信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