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梁立辰把雕刻说得彷佛一无是处,我无奈地失笑、走上前。接着他将黑布拉下,映入眼帘的画面教我惊讶。
是木雕社,而且每一处都十分精巧且准确地上色,犹如一张影像立体化的相片。我走近眼下绑着马尾、背对着我的女孩,每走一步就对这背影越加熟悉。
衣服、鞋子、发束,略微拧眉的样子……是我,梁立辰刻了一个我。
「这是什麽时候的事?」我完全没有察觉,而且要如此精准地刻出这一整个画面需要极其仔细的观察,更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我不相信只是一瞥就能做到。
「你还记不记得有次榆雯把一份资料忘记在木雕社?」他放下手中的黑布,双手放入口袋朝我走来。
我颔首,「发生过一两次。」
大一上学期时榆雯很常来木雕社找我画画,有一次她的确曾经掉了一个资料夹在木雕室里,可是我不明白这其中有什麽关联。
「因为那是钢琴社的活动企划书,我当时是打算到木雕社问问佑伦,只不过从窗外就看到他不在,整个社团只有你在。那时候我对雕刻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厌恶,所以对於你雕刻时眼神中的专注与热情,特别不能理解。」
「我站在窗外注视了整整五分钟吧,这段期间内你的背影几乎没有明显的动静,我当时在想,怎麽有人刻木雕刻到自己变成木头人?尤其表情始终如一,我挺感兴趣的。」他一边说着,嘴角牵起一丝轻笑。
「所以你从那时候就认识我了?」我感到几分讶异。梁立辰说的一切我全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雕刻时是这个模样,而且被观察了足足五分钟甚至没有自觉。
「不算是认识,但可以说是从那时候开始观察你。」他用指节对着木雕桌轻敲几下,「总之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作品是参考榆雯的画刻出来的,我想你会想要知道这个。」
「……」我欲言又止,对於自己再度被卖只感到很无奈。
梁立辰兴味十足地打量着我的脸色,「怎麽,觉得自己又被她卖了吗?」
一语中的。
「被当事人知道你倒是很从容喔……」我叹口气,忍不住地嘟囔。
梁立辰明明就世故如斯,却连做做样子都办不到。
他挠了挠鼻子,忍俊不禁,「原谅她吧,至少她搓合一对情侣啊。」
「……哪来的情侣?」我绷着唇,努力压下一涌而上的念头。
霍地,梁立辰单手揽住我的腰际,我猝不及防地与他贴进,一下子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距离不到十公分的脸。
「你说呢?」他压低嗓子,字字清晰。
我侧动着身子急於脱离,纵使不见他特意出力,却怎麽也没办法撤身,到底是他力道扎实、还是自己使不上力,我有点搞不清楚了。
最後我索性不作无谓的挣扎,省省力气,「我只看见一对情侣被拆了。」
他沉默了。可我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然而事实却总是不动听的。
「是又怎麽样?勉强来的爱情没人会幸福。你不用把我跟她分手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就算你没有出现,我跟她还是不会有结果。」梁立辰话声很沉,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可是我希望你们都能快乐啊……」我惨笑,「明明是真心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我却同时扼杀了小岚和佑伦学长的爱情,天底下怎麽会有这麽失职的角色,连个刻痕都扮演不好。」
「我不觉得有谁该是谁的刻痕,你想一意孤行到什麽时候?」就算不看他的脸,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周围的低气压。
我还想挣脱,却受限於力气不足依然困在他的单臂,只能力不从心地开口:「我知道自己犯这麽多错是我治丝益棼,所以才一心一意想让所有人重拾笑容,甚至可以不计代价。可是就算我这麽努力了,事情却始终没有好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了。」
「你只要先让自己幸福就行了,不必管别人。」
「不是这样的,你不懂──」我着急了。
「不懂的是你!」他低斥,「我问你,如果木雕没有刻痕,它还算是个作品吗?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的心绪猛地一颤,顿时语塞,有种无以名状的窒闷胀在胸口,带出一股酸楚。
「别把成全奉献这种事情当作自己的使命了,尤其是在爱情里。」他将语调放软,下巴轻轻靠在我的头顶,「不准你再折磨自己了。听见了吗?不准。」
梁立辰松开我们之间的拥抱,俯身,吻上我的唇。或许是他的双眼太深邃、也可能是他的声嗓太醉心,此时我只感到目眩神迷。
随着我将双手搭上他的颈间,轻如蚊蚋的吻逐渐转为深刻的吮吻,梁立辰用温暖的大掌探入我的头皮,我忍不住搔痒地低吟。他的侵略性持续扩大,我却上瘾似地回应着他炙热的慾望。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直到分毫不剩,我被他揽着紧贴他宽阔的胸膛,梁立辰抚着我的後脑杓往墙边贴着,彼此的喘息声也越发浓烈。最後只能腾出一些空间汲取氧气,在这暧昧的距离里,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彼此暖热的气息、和急促的心跳。此际他和我的脸上都泛有微红,我却先错开视线。
而他再度贴近,并抬起我的下巴,微喘着低语:「这样……你说我们是不是情侣?」
此时的我也是微喘的,他略带沙哑的嗓音使我又是一阵麻,只能抿紧唇,望进他幽深如潭的瞳仁。
他问这问题我有选择不回答的权力吗?
我不知所措地扭眉瞅着他,盼望他能给我个台阶下,而他只是稀松平常地迎上我的目光,优雅地笑了。
「如果你回答『是』以外的答案,我会用我的办法让你说出我想听的答案,建议你把这当作是恐吓,因为真的是恐吓。」说着,眼底还藏有捉弄意味十足的笑意。
捉弄这种坏习惯真的是会传染的,我看着他那双满含恶意的笑眼,心里霎时也萌生恶作剧的念头:「我记得刚才有人告诉我,强迫来的爱情没人会幸福。」
语毕我才惊觉失策,梁立辰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我打横抱起,我紧张得连脑袋都顿了,只知道不断在他的双臂挣扎,他却始终一派轻松。
「等等、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房间。」
「去房间干嘛?」
「上床啊。不然在房间还能做什麽?」
我登时红透了脸,就算才刚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但也不急着进展到那种地步。
很快的,我被抱进梁立辰的房间,他朝着那张熟悉的单人床靠近,然後将我放到床上,我立刻抓起棉被将自己裹得死紧。
见状,他只是轻笑,并凑近我的耳边低语:「你不担心太热吗?」
我抿紧唇,「不会。」
梁立辰突然笑开,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短暂且轻巧。
「好吧,」他隔着棉被抱住我,「睡觉。」
「睡觉?」我愣住。
「嗯,『上床』睡觉。」他刻意在那两个字加重音,「还是……你有其他的遐思?」
我顿时觉得身子热得快焦了,迅即拉起被单遮住脸、然後背对他躺下去,打算眼不见为净。
人生以来头一次被耍得这麽彻底。
他从身後搂着我的腰,「喜欢捉弄你是因为你很可爱。」
「有些话我真的只对你说、有些事也真的只对你做。我不清楚一开始对你单纯的兴趣是怎麽演变成深深的在乎,但是如果,我说你值得我不顾一切,你相信吗?」
相信吗?承轩学长也是这麽问的。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