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佑伦学长分手过後,我沉默了好一阵子,除了教授跟我说话会应声,其余多半时候都不太说话、也不太有情绪,使得原先就不爱笑的我,更加难以亲近。
自从分手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哭过,或许是不必再强颜欢笑,不得不承认有一部分的自己是庆幸的。也就是这份庆幸,令我更加罪不可赦,於是就在自责与庆幸之间恶性循环,绕不出这个回圈。
好几次我都想发狂的尖叫,却总在惊觉自己没有资格胡闹,因而打住。我不准自己发泄,就连找任何一个人诉说心事都禁止,可是就算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我还是无法忽略来自内心深处那个真实的自我,太渴望获救。
这是本能,人类排斥苦痛的本能,我却选择自我谴责。
分手的事情很快又在木雕社里传开,因为我们之间的改变太过明显,自从分手,我跟他再也没有一起出现。大概就是有我,就没有他;有他,我就不会出现的状况。
大家似乎都认为失恋的人理应受到多点体谅,所以即便我扳着一张面瘫至极的脸,依旧受到百般包容,可是这全都只是因为他们不懂,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以为会接收到来自承轩学长言语犀利的洗礼,因为知道真相的人是不需要包容我的,可他却变得体贴,甚至到了细腻的地步,我找不到一处能够惩罚自己的所在,更遑论得到救赎。
「这给你。」承轩学长低叹口气,并将桌上的纸杯推进我眼下。
我抬眸,扯开嘴角一笑,「谢谢。」
「要是真得笑不出来就别免强了,大家都有能辨的能力。」他伸手扳起我的下巴,好让我看见他眼中难得一见的波澜。
只要我一笑,身边的人就会对我说出类似的话,所以我多半不笑;因为这样总比笑起来,比没表情更吓人还好点。
我只能敛下牵强的笑,看着他的眼睛低语,「知道了。」
「你打算在社办过夜到什麽时候?」他松手起身。
我忍不住在他复杂的眼神多做停留。
学长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这段日子里我花很多时间在木雕室从事雕刻,而且持续在社办过夜将近一个礼拜,每天都只回去洗个澡又出门。
我低头深索,「目前的打算,大概是持续到我暂时刻不出东西,类似江郎才尽。」
学长只是沉默地凝视着我,并将心绪藏了起来,不再对我透漏。
说我是在躲避现况我也不否认,因为只有在这,我躁动的心才得以暂时停歇。
既然开心不起来,至少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让自己试着平静下来,否则我这副行屍走肉的模样,别说关心我的人了,就连陌生人看见都会为我捏把冷汗的。
我困倦的啜饮几口热美式,但手中的咖啡似乎丧失了提神的作用,不晓得自己何时失了神,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
醒来时也不见承轩学长的踪影,我知道他肯定有注意到,可是他没有叫醒我,任由我昏睡到自然醒。即使变得更加体贴,不变的仍然是来去无踪的特质,在他离开後我能找到他存在过的唯一痕迹,就单是我肩上披着的外套。
在我沉睡的这段时间里我是有课的,但现在赶去上课也来不及了,而且,那门课佑伦学长也有修。
拿定主意不去上课之後,我索性将散乱的桌面稍作整理。为了防止木屑跑进咖啡,我起身将冷掉的咖啡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才回头将桌面的器具、还有大小不均的木材收拾乾净,最後再用乾抹布除去残剩的木屑。
离开前我将做好的木雕坠饰悬吊在手提袋,并在柜子上拿回咖啡,打算喝着醒神。
一出大楼便迎上一阵冷风,随之而来的是头部隐隐作痛,但我想没有排斥的必要,因为这阵风恰巧可以提振这颗恍惚的脑袋,暂且使我清醒过来。
我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一觉过後精神还是没比较好,只好缩到大楼边的窄道,让自己稍微适应转凉的温度,免得还没到家,连自己昏厥在哪都不知道。
在狭隘的窄道里,夕阳余晖的光线无法照入,使得自己更像身处阴霾,直到手机亮了起来,我才在萤幕上找到光源,忽然间就耀眼得难以直视。
「我在校门口等你。」──梁立辰。
我放下手机,缓步走出暗区。远远的,我看见他坐在机车上,视线也是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或许这是危险讯号,可我却不怎麽害怕。有可能可以解释成,对现在的我而言,已经没什麽好危险的了;但我想,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相信他。
不想承认,可是否认不了。
我走上前、接过安全帽,彼此都不发一语,此时沉默彷佛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梁立辰没有告诉我要去哪,我也没有问,就这麽让他载着;行经一条条热闹的街、转过几个弯,最後到达住宅区。
「你还不想问这里是哪吗?」他脱下安全帽,挑眉瞥了我一眼。
「问了还是得进去吧。」而且这里既然不是我家,大概就是他家了,只不过这栋房子的占地面积甚大,视线难以移开。
他轻笑,伸手搓乱我的头发便迳自开门。
大门是金属雕花的,我望着装潢算是庄严的外观,不禁犹豫自己该不该跨出这一步。
梁立辰大概也有察觉,便侧过头道:「进来吧,现在一个人住。」
听起来就像曾经有人一起住。
我只是点头,没有多问。一来是他没有主动提起,二来是他似乎向来不爱提私事,我不想逼他,也不想自讨没趣。
我将鞋子放入鞋柜,并穿上他替我拿出的拖鞋,才跟随在他後头走进房里。虽然整体说来空间极其宽敞,且行廊的两侧摆有一些雕塑品增添几分雅致的气息,但房子的色调却意外的昏暗。
他引导我行经一扇扇木制的门,拐了个弯靠近楼梯。上楼後他带我到一间空房,房内设计算是偏女性,脑中一闪而逝的念头使我站在门前有些踌躇,毕竟他跟小岚分手不算太久,也许这里曾经是小岚的房间。
「在这睡一下。」他手握着门把,侧身挪出空间示意我走进。
我一怔,很意外他知道我头痛的事情。
「是在大门那看到的吗?」我忍不住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不以为意的续道,「目前只有这间房间有特别整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去我房间。」
即使很专注的谛视他的神情,却还是觉得这潭幽黑太深,依旧什麽都看不清。只能点头,踏进木质地板的房里。
我缓步走近杏色的单人床,仔细一闻,被单还残有些许的茉莉花香,因为很淡,不觉得刺鼻。梁立辰则是坐在床边书桌的椅子,从书架上拿出谱夹,一页页翻阅着,直到我睡着前,视野中隐约都存有他的身影。
就像守着我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