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佑伦学长交往的事情很快就在木雕社传开,与其说是消息散布得快,倒不如说是学长他太兴奋、空前的兴奋,俨然是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我们在交往,所以就连远在法国的哥都知道了。这件事我不意外,因为哥会知道也只有一个管道,那就是佑伦学长本人。
那时哥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给我,专程为了恭喜我跟佑伦学长修成正果,哥说我跟佑伦学长交往他很放心,对他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也对,毕竟哥跟佑伦学长的交情这麽深厚,为对方开心是理所当然的,我也该努力点,维持他们的笑容。
交往後我依然如故的称呼佑伦学长为学长,没有什麽特别的原因,只是已经叫习惯了,忽然能够明白为什麽小岚总称呼梁立辰为学长,不外乎也是出於惯性吧。
至於学长唯一的改变就是对我更好了,所有的关心都更加大胆张扬,尤其是在迎对梁立辰时,虽然不再有战火交接的感觉,但佑伦学长那容光焕发的样子,就类似胜利者的姿态。
而我跟梁立辰之间就算我不躲着他,似乎都不再有多余的巧遇,或许是因为他不再主动找我,也可能是因为我多半的时间都跟佑伦学长在一块,反正都好,他们都能快乐就好。
这是我头一次认为自己做了对的选择,因为全世界彷佛都为我们欢腾,周遭的所有人也似乎都挂上笑脸,我得到前所未有的祝福、佑伦学长也重拾那份单纯的温厚,果然还是这样最好,看见大家的笑容真好。
当榆雯得知我们交往的消息时,她吃惊地拍桌惊呼,这不晓得是我第几次被她宏亮的音色弄得耳膜震动不已。
「你来真的啊!」拍在桌上那一击连带杯中的咖啡都跟着起了涟漪。
我吃痛的揉了揉耳朵,环顾四周,「你小声点阿。」
「虽然不管你选择跟谁在一起我都支持你,但是你用这种方式拒绝立辰也太残忍,再迟钝都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吧。」语毕,榆雯端起果汁吸了一口,并咬唇撑着下巴。
其实榆雯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是这已经是我目前为止,能够想到最合适的做法。除了不想再逃避外,我也不希望事情继续乱成一团,因为那样的话谁都得不到幸福。
「你不是老早就常揶揄学长喜欢我的事情吗?现在我跟学长终於交往了,算是如你所愿才对吧。」我耸肩。
闻言,榆雯将双手贴在装有果汁的玻璃杯,不以为意的挑眉道,「那你跟立辰的四手联弹怎麽办?」
我一愣,感觉被戳中要害,「有在练习。」
但是不管是练习中、或是练习外的时间,我们之间除了公事以外几乎什麽谈话也没有,梁立辰那潭深邃的眼转眼间没了侵略性,平静得异常。
我们机械式的练习持续到了上个周末,钢琴社里破天荒的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当时的他站在窗口,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光影之中,我看见他将手中那圈点记号繁复的谱放下,接着忽然朝我走近。
他将大手覆盖在我的後脑勺,缩短我们之间对视的距离,「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你要的。」
「什麽我要的?」我抿唇。虽然问着,可心里大概也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事情。
「跟佑伦交往的事。」光线投射在他那潭幽深的眸子,使得梁立辰眸光熠熠。
我知道此时自己的答案会影响甚钜,可是不能多想,甚至不可以有半分迟疑,否则他肯定又会有多余的遐思。
「学长他对我很好,呵护至极。」明知道这样的说法会伤了梁立辰,却还是刻意的强调,因为那样他才会被说服。
好一阵子他都闭口不语,直到我感受到他暖热的气息再度袭来,才终於发现他参杂孤傲与宠溺的目光。
「虽然很嫉妒──」梁立辰将手指探入我的发丝,接着续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我的视线因为这短短的一席话移不开,就这样深陷在他那潭流沙般的眼,还有额头上烙下的轻吻。犹如蜻蜓点水般,不反感。
我是顿住的,因为我知道那是来自他的谅解,就算选择伤害他还是不怪我,这叫宽容。
获救的感觉。
「不介意来个吻别吧。」最後,他是带着那抹促狭的笑颜这麽诉说着的。
或许这些事情在钢琴社发生是注定的,我们之间的相遇在钢琴社、失衡在一个轻如蚊蚋的吻,如今以同样的方式收尾,我们都不再挣扎。要说服不服气的话也已经不是重点,因为那都是情绪化的字眼,想多了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
终究,我看着那抹舒服的笑颜,也跟着笑了,很淡的笑。
但他总会明白的。
星期六是我跟学长交往後,首次算是正式的约会,我们约在捷运站碰面,然後一起上街走到影城,站在售票处我们都抬头看着电影时刻表,种类蛮多样的,不过我对看哪一部电影一点意见也没有,只要学长喜欢就好。
常常我都觉得自己在这段爱情里扮演心思粗略的一方,而学长则反之,举凡是一起做的事情都会先细心的询问过我意见,一切以我为重,我像公主那样被捧上天,有点不真实。
感觉即使交往了,我终究还是没能替学长做些什麽,就只能默默的待在他身边,不论他问什麽都点头道是,因为只要这样他就能单纯的笑眯起眼。
然後我才心安。
「思宁,你想看文艺类的还是动作片?」学长轻轻搭上我的肩,另一只手指着宣传海报的方向。
我想要告诉他都好,可是又知道自己此时若是这麽说,学长便会开始苦恼不晓得该选哪个我才会喜欢。他始终不知道,我只要他开心就好,至於文艺类还是动作片一点都不重要。
我莞尔,「我想看文艺片。」感觉温厚的学长应该会比较喜欢文艺类。
排队买票时学长怯怯的牵起我的手,起初我有几分愕然,但就在我看见他那微赭的脸庞後,我不禁敛下那分讶异,就只是浅笑。
而他也朝我微笑,一贯的温厚微笑。
那是一部有关一段凄美爱情的电影,女主角因为生了场重病,对男主角撒谎嫌弃他贫穷,男方起初对那谎言深信不疑,并将怨怼转为力量,成为符合女方要求那杰出有为的形象。
在这之後他们重逢、甚至复合,意想不到的是女方再度发病,狠狠的又拒绝男方一回,让他们的关系再度陷入决裂。一直到男方发现最初的谎言,才明白女方承受多大的痛苦,自责不已。
最终女方过世了。在逐渐亮起的空间里,我们起身,那样的结局对我来说有些冲击,感觉心有点沉。
此时原先跟学长交叠的手变成十指交扣,我下意识的觑了学长一眼,这才发现他眼角泛起的泪光,便收回手、打开包包掏出面纸递上。
这动作显得熟悉。
也许是感到难为情,学长迅速抹乾泪水,不好意思的笑着。
「真是丢人,被你看到我在哭。」他搔搔头。
而我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麽,就只是微笑,好像自己能做的只剩微笑。
在这之後我们到影城外的西式餐馆用餐,我想起即将到来的钢琴成果发表会,必须跟梁立辰四手联弹,又碍於现在跟学长的关系,不禁思量起学长的感受。
我拿起餐刀将鱼排切了一块下来,却用叉子戳着发愣。
「怎麽了?」学长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异常,关切地问。
我回过神将切下的鱼排插起,摇摇头笑道:「没事。」
闻言,学长也堆起温柔的笑靥:「没事就好。」
看着那抹没有任何杂质的笑容,我更是开不了口,不忍心破坏这样平和的脸容,更不忍心破坏学长的心情。
晚点再说吧,至少能维持他的笑几分、就是几分。
直到下午学长牵着我的手都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我们坐在学长家附近公园旁的长椅,他的视线一直都在我身上,当我侧头望向他,学长就会眯起溺爱十足的双眼,穿越眼镜直逼我心底,我再度将话吞下,低眼俯视自己的鞋。
我知道再不说就要错过机会了。
学长似乎是误以为我在害羞,所以不敢看他,便将我的手扣得更紧,然後憨厚的说道:「能够拥有你真的好幸福。」
这是情话。
我强迫自己抬起头,并给学长一个意会的笑,只有我自己知道笑得牵强。
「因为你太重要,所以如果你有什麽事情想说,就说吧。」他松手摸了我的头。
对於学长那番隐约是察觉到我有所异常的话语,不得不承认自己忍不住心慌了半秒。
我凝视着学长好一会,才缓缓开口:「你还介意梁立辰吗?」
有一瞬间佑伦学长是愣住的,只是不出几秒他便敛下这份愕然。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所以我会撤回幼稚的敌意,别担心。」他浅笑。
这次我没有在他的表情上多作停留,就怕自己又硬生生的将话吞了回去,所以我只是捏紧拳头,鼓起勇气把话全都说出来。
「月底是钢琴社的成果发表。」我润了润乾涩的下唇,依然没有抬头,「我会演出四手联弹,跟梁立辰。」
话落的当下周遭是沉静的,我却意外的有种释然的感觉,就像承轩学长说过的,这种把心里真正想说的说出来的感觉,真的很好。
只不过佑伦学长的反应我就不能肯定了,我一直都低着头,直到学长的手探入我的视野,并像那天在餐厅跟梁立辰他们巧遇那样,牵住我。
萦绕耳际的就只是短短两个字,但胜过千言万语。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