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着面纱与明公子下楼,楼里寻欢的宾客不怎麽注意,只当是普通姑娘给客人包出场过夜,一出大门,便感这十二月的寒风凛冽,静瑟寂寥,四周一片皑皑白雪,倒是一番美景,但夜空浓雾遮光,见不到明亮闪烁的月亮星光,略微可惜。
走在街道上,明公子指着空位,一一道来白日光景,何处摆着面摊、包子舖,味道如何云云,似是在此处土生土长的,十分了解这街道,我安静的听,待他说够了,也不给他拍掌,只回他句:「反正我没见过,全当你瞎说。」
他也不恼,反笑道:「确实瞎说,虞姬姑娘可真难拐骗。」
相处久了,知他最会瞎扯,我时常与他唇枪舌战一番,一开话匣子,非斗得你死我活,现在又有了话题,便开始贫嘴道:「这是自然,拐骗人可是本花魁的绝活,你这小样儿少班门弄斧了,还不立即跪地磕头拜师。」
「拜师可以,不知师傅给什麽见面礼呢?」他眉目含笑,眼里却闪着精光,话唠本领开启,毫不吃亏。
瞧他开了神技,我也施展毒舌嘴炮功力,揶揄道:「见面礼?见面礼是『劣质』徒弟收买师傅给的,哪有师傅收『劣质』徒弟还送礼的道理。」说到劣质两字,硬是咬得极重的音,特别强调。
「当师傅的『不靠谱』,也是需要收买徒弟的。」他笑眯眯的仿效回道,连我教过他的现代用词也使了出来。
「你妹的不靠谱!你才不靠谱!你全家都不靠谱!」
「这话有误,在下没有妹妹。」他淫笑着,眨了眨无辜的双眼,装着傻样,扯开话题。
……当我们斗得口乾舌燥,正可惜着没带上茶水润喉再战时,我突觉头顶滴了凉水,顿时将我冷得打颤,便朝面前的明公子,没好气的问道:「欸是不是你口水喷到我头顶上了?是的话我会弄死你喔。」
却见他故作困扰状,拍了拍肩上的滚灰毛边厚重外衣,「在下还怀疑虞姬姑娘是不是气极了,不顾形象喷我一身口水呢,嗯?」
「去你……」
不待我回嘴,顿时一场倾盆大雨,哗啦啦淋下,彻底将我俩淋个正着,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傻愣在原地,睁圆了双眼互瞪,直到离我们十步之遥的大强冒雨冲上前来,二话不说将我打横抱起,突然双脚离地,我不禁惊呼一声,他淡淡的说了句:「先躲雨。」我才安分的没将他推开,任他将我抱去一旁的屋檐下躲雨。
一到屋檐处,他倒自知的将我放下地,便在一旁脱了外衣拧乾雨水,明公子也已在一旁晾外衣,整理着头发,我这件披风材质好表面不怎麽吸水,挡了大多雨水,我才不至於浑身里外湿透,但头发和面纱全湿得沾在我脸上,这种湿答答的感觉特别烦躁,我烦闷的一把扯下面纱拧乾,用来擦脸,及腰长发也撩到胸前,能擦乾多少就擦。
十足的落汤鸡倒是他们,那厚重外衣无论表里面都是特保暖吸水的,见明公子抹了抹脸上水珠,清秀的脸庞更显得白皙,他转过脸来,瞧了我好一会儿,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我即呛道:「看什麽看,看不用钱啊?」
「现下与虞姬姑娘并肩而立,才知虞姬姑娘如此娇小。」他满是感叹惋惜的语气说着,後又一脸微妙的表情道:「虞姬姑娘可成大花脸了。」
正要婊他「长得高了不起」,顺便抬脚去踩烂他的脚指头,但又听他後句话,我下意识先摸着脸,想着向来只化淡妆,应不会凄惨成花脸,可无奈此时没镜子照照,也不管那麽多,瞪他一眼,回他句风凉话:「总比你这落汤鸡强,这夜里可冷着呢,小心着凉啊。」
他难得不回敬几句,只顾着傻笑,我便不作搭理,看外头雨势小了许多,可仍下着绵绵细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了,总不能浑身湿的傻站着,直吹冷风待到雨停,还是早些回楼里换件乾衣,喝姜茶去寒。
突然玩心顿起,我便朝他们提议:「这场雨不知等到何时才停,横竖都湿透了,不如我们跑回花搂吧。」
大强默默的不作声,明公子笑着赞成,虽然跑步之类的运动都是我的短项,但一时贪玩,也就不计较那麽多,「我说『跑』字就开始,先回花楼的有赏!」
後我提起长裙,做好预备姿势,见他俩没什麽姿势要摆,扬声说了个:「走着!」後不管不顾,撤腿就跑。
不待一会儿,後头立即传来明公子惊声喊着:「虞姬姑娘你使诈!」
我也不回头,边跑边大笑的回喊道:「兵不厌诈,这是战争!啊哈哈哈哈──」
正待我乐得很,身旁一黑影从身旁快速跑过,我惊得认出那是刚被我呛完的明公子,他回头眼神上下打量我,似在强调我的身高,後给了我同情的神色,特别欠揍,「确实兵不厌诈呢,虞姬姑娘可得专心跑呀。」
我气急骂道:「你个妖孽竟敢跑赢我!腿长了不起啊!砍腿砍腿砍腿!」
这一大骂完,也没了气力再跑,我双掌撑在膝上,气喘如牛,分不清身上是汗水多些还是雨水多,寒风一吹,又冷得打颤,只能有气无力的再朝他咒骂句:「敢跑赢我,我要咒你蛋疼菊紧!」
只见眼前茫茫细雨中的一黑点,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我喘完了气,无力再跑,便认命的欲慢慢走回花楼,忽然身边晃出了个人,抬眼去看,是大强,我心知肚明他对这比试毫无兴致,又得照看我人身安全,自是不会走远。
我见他满是担忧的脸色,便朝他浅笑表示我没事……脑中却忽然想起大强是会武功的,轻功神马的最方便了!
立即眼前一亮,我欢喜得拉住他湿透的衣袖,劳烦他抱着我飞回花楼,回去有赏,他应声好,将我揽腰抱起,足下一点,便跃至半高。
我开心得要他赶紧追上明公子,好让我嘲讽他一番,他默默点了头,加快速度,片刻,已追上那靠两条长腿认真奔跑的明公子,他一见我这样轻松便能超前,呆愣了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我笑得一脸得意也比他更欠揍的道:「唉呦,不错喔,小明真是认真的好孩子啊,你慢慢跑呀,姐姐先回去等你啦,兵不厌诈,这是战争!喔呵呵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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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明公子气喘徐徐的出现在花楼门前,我早已换好乾衣,仍笑得一脸得意的迎接他上楼,入了房,给他端杯热腾腾的姜茶去寒,他喝了几口,华贵夫人已从房外走来,亲自送上乾衣,特别殷勤的关爱着他好一会儿才肯走,只因明公子在她眼里是块能闪瞎狗眼的活动式大金块。
事後,他也没什麽气恼的样子,只是直用哀怨的眼神瞧我,猜是已无力嘴炮一番,故改用眼神攻击,希望我能感到内疚、心软,但我毫无影响,依旧没心没肺的大笑他「腿长也没什麽了不起的嘛,啊哈哈哈哈」……
这「共患难」後,我与他说话越不需顾忌,什麽话都能直白的摊开来说,也因他心理承受度和配合度极高,总能玩得不亦乐乎,特别投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