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廉,他静静看着身旁人熟睡的脸庞,平时坚毅冷峻的面容此时柔和下来,眉眼间带着一丝的疲惫和眼下的乌青让他心底闪过心疼。
修长的手指慢慢抚过那人的脸颊,直到颈部、锁骨,他的视线落在对方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的白皙皮肤。
喉结滚动了下,敛下眼,他伸手将对方拥在怀中,曾几何时,他已长得比哥哥还要高上许多了呢?
「我舍不得你。」声音轻得如羽毛般,口气温柔却又满是怜惜,他吁出一口气,低喃着:「哥哥,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
自从爸妈过世後,你为了我,担起这些本不该属於你的责任,我到底该怎麽做,你才不会这样对待自己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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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後,上宫司受某间科技公司邀约进入工作;由於工作能力不错,於是便很快的被升了职,从一般的小职员成了组长。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他的弟弟刚升高二。
中午的时候女同事一脸涩然的问他假日是否有空。他虽冷着一张脸,却仍掩不住好看的五官,不只以前在学校时,现在让上宫司依旧很受公司其他女同事欢迎。
那位同事长得白白净净,平时与他关系不错,有时下了班也会相约去吃晚餐甚麽的。
他看着对方有点害臊的样子,由於不常对弟弟以外的人露出过多的表情,所以嘴角也只能扯出僵硬的微笑,「恩,当然,有空。」
上宫司想,也许他该找个人定下来,也好方便多个人一起照顾弟弟了。
「那太好了!上宫君,我、我们那天可以先去看个电影,中午吃个饭然後再……」
下班後回家,他告诉弟弟周末要出去,对方问他和谁,他轻描淡写的说女同事约出去看电影,却致使对方突如其来的发怒。
「我不准哥哥你跟其他女人出去!」上宫守摔了碗也翻了椅子,他瞪着一脸平淡似乎事不关己的上宫司,语气怒气冲冲,「哥哥有我就够了吧?为什麽还要和女人约会呢!」
上宫司微微蹙起眉,却有点愕然於弟弟的质问;以往上宫守也会不希望他答应其他女孩的邀请,却没有一次像现在反应如此之大,就好像、就好像……
到达了某种临界点般遏止不住的爆发一样。
「小守,你是在担心哥哥以後会冷落你吗?」他试着去问一直以来都不解的问题。
弟弟是个很怕寂寞的人,或许跟只剩他这个亲人有关,上宫守对他这个哥哥是十分的黏着的。
但他逐渐发现弟弟开始变了,注视着他的眼神不如往常的单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上宫司并不是傻子,他感觉到兄弟俩彼此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那是其他兄弟间所没有的。
他们,太过於亲密了。可是上宫司一直以来都将这样的举动当作弟弟的不安和寂寞。
上宫守低吼:「不,哥哥、我——」他突然停下,令上宫司不禁投去疑惑对方为何突然停下的眼神;然而这一瞥,却让他身体一僵。
那是弟弟曾数次注视他的炙热眼神,曾经他不愿去多想,但这次却让上宫司不得不去在意。
那是揉躏了许多复杂的神情,仿佛就要虚化作真一样,那麽浓烈。
深刻的爱意、痛苦的懊悔、猛烈的愤怒,以及——扭曲的疯狂。
他吞了一口唾液,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从弟弟的神色读出了那麽多复杂的感情。
在很久以前,上宫司做了一个这样的梦。
梦里,父母并没有因为交通事故而丧命,就像是许多对父母一样,对他们兄弟俩呵护至极。
他会在出社会的几年後遇上自己欣赏的女性,并与她共结连理。
原本稚嫩喜欢撒娇的弟弟已成长成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足以吸引女孩子的气质;同样地,他也会遇到自己会疯狂的不顾一切去追求的女孩。
或许都成为大人,但偶尔能约出来和对方来场兄弟的谈心;在朦胧的月光照射下,只要他们兄弟还认定彼此为手足,那麽之後一切的困难与挫折将不足畏惧。
这场虚幻的梦太过於美好,让他不禁想哭,不愿离开这想像。
只可惜,梦醒了,他还是得面对事实。
日渐成长的弟弟会开始用不明的眼神看着他,这让他感到全身不适,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麽话来。
於是上宫司只能日复一日不停催眠的告诉自己这只是弟弟长大了,他对一切都不可避免的抱持着好奇心。
其实,这都是上宫司的自以为、都是他的自认为。
那个走路一摇一晃拽着自己衣角不放的小包子现今已成为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弟弟。
他看着上宫守晦暗的神色,倏地觉得背脊一寒。
「哥哥……」
那是上宫司很熟悉的语气,每当弟弟犯了错惹他生气时,就会用这种委屈的口气求他原谅。
然而表情却不是可怜兮兮的泛泪目光,取而代之的是不再隐藏的情感。
那样的情感色彩过於浓烈,竟让上宫司有种正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的错觉,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上宫守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拉近他们的距离,这让上宫司像惊吓的猫一样往後退了一大步,但接着弟弟委屈的表情使他懊悔自己的动作反应也太大了。
对於隐约察觉到弟弟的感情上宫司不愿也不想去承认,因为这已经颠覆他的伦理观念了。
但是他必须跟弟弟说清楚,即使对方会被自己伤害,他也必须让上宫守认清。於是他直直看向上宫守,一字一顿道:「小守,你该知道哥哥只把你当弟弟的。」
那一刹,上宫司清楚的看见弟弟的脸苍白了一瞬。
他或许不忍心,想把话收回来,可是他不能。
这份情感像是墨水失手打翻洒在宣纸上,留下痕迹。
早在倾倒的时候,就已经收不回来了。於是上宫守咧开嘴,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上宫司甚至能看见隐约有薄薄水光泛在弟弟的眼睛上,更为明显的是一种名为执着的疯狂。
「我早就料到你会这麽说了,哥哥。」弟弟的声音很轻,彷佛情人间靠在耳畔旁的低语细喃,语气温柔的宛如能掐出水来,却让上宫司有种不寒而栗的感受。
他想往後退,却诧异的发现自己四肢使不上力,脑袋也逐渐浑浑噩噩的,忍不住用双手支在桌上撑住自己欲倒下的身体。却在上宫司看不见的角度里,上宫守的嘴角浮现诡异的弧度。
「药效已经发作了啊?」上宫司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他的弟弟,只见对方继续用轻柔的嗓音笑望着他:「哥哥真是没戒心呢,明明知道小守对你的感情,却还是信任的将小守亲手做的晚餐吃下去了呢。」
「你……」身子几不可闻的晃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桌上原本热腾腾的冒着烟气、现下早已冷掉的食物,上宫司极力想保持清醒,却奈何药效发作,努力睁大的双眼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就连同弟弟依旧微笑的脸也看不清……
最後,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