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離婚同居公約 — 5-2故事。

看来只能说谎了。

前往医院的路上,布霓静静坐在副驾驶座里,双眼直视前方的道路,默默地下定决心。

无意也好,有意也罢,柴序明确实提醒了她一件事:如果爸妈知道她和柴序明已经离婚了,会怎麽样呢?他们会赞同她和柴序明维持这种「离婚同居」的生活,直到小颖上大学为止吗?

不知道。她没有把握。

她的年纪正处在最尴尬的时候,既不是二十初头的年轻小姐,有大把青春可以挥霍;也不是那种足以让父母死心让步,放弃逼婚的熟龄女子。

如果爸妈期望她搬出来,最好是搬回娘家呢?

如果他们要求她和离婚的前夫划清界线,小颖则另作打算呢?

世上离婚的夫妻那麽多,总会有办法安顿孩子的,如果爸妈这样说呢?她该怎麽办?

布霓沉重地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接下来他们会介入她的生活,急着帮她寻觅下一个对象。即便她已经受够了婚姻,这辈子再不考虑嫁人,他们听了也只会充耳不闻。

可以想见,她绝对受不了,接着就是另一波冲突,他们又要再一次对她失望,她又会再一次离家。

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母亲那种失望又绝望的眼神,愁眉苦脸,彷佛她的一生已经毁了,人生再也看不到希望。

「去把孩子拿掉吧,乖,听妈妈的话。」那时,母亲抓着她的手,苦苦劝说,几乎是低声下气的哀求她:「你的人生还那麽长,你才刚刚毕业啊!」

她不知道该怎麽安慰母亲,因为她已经决定留住这个孩子了。最後她被逼到无路可退,只好选择离开。

但这次她绝不可能再离开了。

她不可以再对父母做出这种事,而且还是两次。

「你脸色不太好,紧张吗?」

下车後,柴序明凑过来摸摸她额头,布霓冷淡的挥开他的手。他们分别拉着小颖的左手和右手,像是普通的一家三口,往医院的方向移动。

通往病房的电梯抵达时,布霓忽然转身面向他。

「拜托你了。」她朝他轻轻点头,行了个礼。

「蛤?」

柴序明莫名其妙的张开嘴巴,可是布霓已经率先走进电梯里了,根本不打算解释。

电梯门关上後,倒是小颖仰起了小脸蛋,满脸严肃的交代他:「爷爷身体不舒服,爸爸妈妈的事,先不要告诉爷爷奶奶喔──」

「这个我知道。」柴序明心不在焉地回答儿子,又望向布霓。

他还是不明白,布儿完全不需要拜托他,他当然会好好表现啊。

布霓深深吸了口气,电梯到了。

她不太擅长说谎,因此,她决定尽量不开口,由柴序明来解释一切。

爸爸住院的第一天,因为太担心病情,几乎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在爸爸的身上打转。等情况稍微稳定後,她也没说太多关於柴序明的事,因为,其他能说的实在太多了。

她先说自己目前正在上班,工作稳定,薪水尚可。第二天带小颖到医院去,话题立刻围绕在孩子身上。小颖已经升上四年级,个性活泼可爱,功课也不错。小颖的爸爸是摄影师,有自己的工作室,这几天正在日本出差。他们有房子,也有车,收入马马虎虎,还算有点儿余裕。

她知道爸妈对柴序明一定充满疑问,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婿,不晓得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

这一点,交给柴序明去自由发挥,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柴序明愿意的时候,宛如就是个特大号的小颖,个性开朗又阳光,天生就有和人打成一片的亲和力,和谁都能相处愉快。

大家小心翼翼的寒暄过後,柴序明主动提起他去日本出差的事,藉此向长辈道歉,没有第一时间陪布儿到医院。

爸爸很自然的问起他去日本拍摄的情形如何,两个人很快就顺着话题聊了起来。柴序明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从摄影棚里的室内摄影说起,忽然跳到他最喜爱的生态摄影,接着接到国内外各种特殊的山川地貌,还有他旅行各地的经验。

说着说着,很技巧的插入他生平第一次去非洲做义工的情形,紧接着话锋一转,突然转到她身上。柴序明再度起身向她爸妈道歉,布儿怀孕的时候,他并不知情,因为他当时人在非洲,而当时布儿根本不晓得该怎麽连络上他。他一回到台湾找到她,立刻就向她求婚了。他说,他很感谢布儿生下小颖,若是没有布儿和小颖,他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爸妈立刻红了眼眶,但都谨慎的没说什麽。

妈妈随即问他家里是做什麽的?家里还有什麽人?柴序明一说完,妈妈眼眶立刻又红了一圈。

柴序明的父亲是个讨海人,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随渔船去讨海,一去就没有回来。母亲替他父亲报了失踪人口,失踪期满後就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母亲离开前,将他交给住在渔港边的奶奶扶养。奶奶原本经营一家小面摊,身体不太好,还没有看到他大学毕业便撒手离开人世。

病房里静默了一会儿。

「爸爸,那如果你在国外遇到你的爸爸,你想你认得出来吗?」小颖突然插嘴问。

柴序明笑嘻嘻地看着儿子:「如果我爸爸和我,长得像我和小颖这麽像,那我应该认得出来吧!」

「所以爸爸才要常常出国找爸爸吗?」小颖又问。

「这个嘛,爸爸从没这麽想过。」柴序明伸出的手掌可以完全罩住小颖的头,他轻轻搔弄着儿子轻柔的头发。

若是仔细观察柴序明这个人,会发现这男人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苍凉感,即使他只是很单纯的双手插着口袋,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还是会令她联想到荒野中的狼。

就是……是……那种她经常在文学小说里看到、听说的那种狼,令人又兴奋又害怕又想靠近,情不自禁便深深着迷的那种狼。

布霓将侧脸轻轻埋在母亲肩上,她不想看着他,不愿意再被他迷倒。

柴序明只要迷倒她父母就足够了。她的爸爸是一名退役军人,他会喜欢柴序明这样浑身充满阳刚味的男人。而她的母亲是个传统又柔顺的女人,她会理解柴序明的人生,理所当然的接受这样的男人,成为自己的女婿。

真不知究竟该欢喜还是忧愁──

总之,她进电梯前拜托柴序明做的事,他已经做到了。

他让他的父母相信他是因为爱她而娶她,不只是为了孩子。他让自己变成一个丰富迷人的角色,让她的父母几乎认定他们是宿命般相遇、注定在一起的情侣。这样就足够了。往後父母再问起他,她只要搬出「出差」两个字就能打发,她的父母就算有什麽不满意,也只能接受。

妈妈忽然用肩膀微微顶了她一下。

「霓霓?」

「嗯?什麽事?」

「快过年了,如果你们还没安排的话,除夕回家吃团圆饭吧。」

「好。」布霓不忍心拒绝母亲,只得乖乖点头。

「你以前的房间还在,妈都打扫的很乾净,你们既然要回来,乾脆一口气住到过完年再回去。」

「嗯?」呃?回去住?布霓闻言惊愕的直起身子,「我的房间睡不了三个人吧?」

「怎麽睡不了?」布妈妈不悦地拉长了脸,说:「你和序明一间,小颖去和霏霏睡就好啦──」

什麽!她跟柴序明?布霓脸色一变。

「哦?霏霏是谁?」柴序明感兴趣凑过来问。

「是妈妈的妹妹喔,叫布霏,霏霏阿姨在读大学,昨天回学校去了。」小颖听到要去外公家过年,兴奋的扭着身体,不断挨到妈妈身上去。「妈咪,我想跟霏霏阿姨睡,妈咪,我要跟霏霏阿姨睡,我们一起住在外公家嘛……」

「外公还会包大红包喔。」小颖的外公凑趣说。

「外公的大红包、大红包、大红包,妈咪我要大红包……」小颖抓着布儿的手臂死命摇晃,摇的她的头都晕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早知道圆这个谎不容易,她就知道说谎没有好下场,果然骑虎难下,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她一开口认输,柴序明立刻伸手把小颖抱到自己腿上,不怀好意地大大咧着笑脸,忍笑忍得像是快要内伤了。

讨人厌的家伙……

她凶恶地瞪他一眼。

这时病房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接着房门被推开。

「哈罗,我是布霓的……」刘雅歆提着一袋鸡精礼盒进来,看到病房里窝着一群人,同时包括布霓,立刻扬起笑容。「哈哈,我果然没走错,」她迎面走上来,先向长辈问好:「布爸爸,布妈妈,我是小布的大学同学刘雅歆,布爸爸身体好些了吗?」

布霓呆若木鸡地看着雅歆:「你怎麽来了?」

「你才奇怪,我来看好朋友的爸爸呀?」刘雅歆好笑的瞪了回去。

「雅歆啊,你怎麽好久都不来布妈妈家走走……」

「因为小布都不叫我啊,害我都不好意思去了呢~」

「以後要常常走动啊,都不走动,布妈妈都快不认得了,你变得这麽漂亮了啊,大美人一个喔!」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很快的热络起来。接着又加上小颖蹦上前插话,布爸爸也适时的应和几声。

病房是病人休息的地方,虽说是单人房,但未免也太热闹了。

布霓乘机对柴序明打了个手势,两个人双双起身,悄悄走出病房。

「什麽事?」柴序明跟在布儿身後问。

布霓领着他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才回头。

「时间差不多了,你先带小颖回家吧,别让他太晚睡。」

「我和小颖回家?那你呢?」

「雅歆都来了,我和她聊聊再回去。」

柴序明闻言摸摸鼻子,想了一会儿。

「好是好,不过呢……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麽问题?」

柴序明志得意满的走上前,刻意走的很近很近,几乎快碰到她才停下。「满意我今天的表现吗?」

「还好。」布霓草草回答後,转身想要离开,很可惜柴序明不放行,伸出一只手臂抵在墙上,阻断了她的去路。

「只是还好而已?」柴序明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扬起的脸。「你爸妈眼眶都红了耶,我真的好佩服我自己,你都不感动吗?」

「棒棒,好棒棒喔,」布霓敷衍了事的称赞一下,「可以了吗?」

「给我一点奖励,不然我不要先回家。」柴序明把脸侧过来,悬在她眼前。

她只要轻轻踮起脚尖,就能亲吻他的脸。

很容易吧?又不是亲嘴,只是脸而已,看他这个人多容易打发~

柴序明等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动静,以眼角余光撇了她一眼,布儿似乎正在审视他脸上的某一个点……唔?怎麽了?难道她在发呆?

「快点啊。」他催促她,再靠近一些些。

布霓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她屏住呼吸,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

亲他的脸啊,只要轻轻亲一下就结束了,他们曾经是夫妻,这根本没什麽。

她不自在的接近他,垂眸瞥见他的胸膛,脸颊忽然发烫。不──

她猛然退缩,身体紧紧贴着背後的墙壁。

她不能吻他,就算只是轻触在脸颊上的吻也不行。

她好害怕自己会想要更多,与其冒险,不如从不犯错──

「好吧,那我亲你也可以。」柴序明好看的侧脸转过来,流动着光芒的黑眸似乎多了些异样的……的……混乱。他的唇逐渐接近她,不是脸,他想要吻她,真正的吻她。

布霓不禁倒抽一口气,伸脚往他鞋尖上重重一踩。

「噢──」柴序明痛叫出声。很痛,她知道,她踩的很狠。

布霓乘隙头也不回的溜了出去。

想藉势藉端调戏她?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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