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的不只是欲落的火红夕阳。
女人的背影,活像只被抛弃的猫。许嘉允想顺顺那似余晖般柔和的发,但道德感不允许她动作,毕竟那人浑身都是高洁的气息。
或许是被奇妙的和谐感给牵引着,她竟移不开目光,眼前的景象驱使她翻开画本作画,而她也确实这麽做了。
仅仅十分钟,女人与落日伴随浪花跃然纸上,黑与白的线条以及明暗层次将那人的姿态生动地呈现在上头,倏忽,惆怅感涌上。
她想起儿时有个传闻在孩子间盛行。学校後山的小径走到底有个悬崖——许嘉允第一次知道有这个地方是在小学四年级,她对过程不怎麽清楚,只是听大人说她们学校有个学生从那里跳了下来,当场死亡。从这件事之後,後山悬崖的危险性才被大家正视,所以村长找人弄了个围墙。可奇怪的是,围墙总在隔天早上被凿出一个洞——刚好一个小孩可以通过的洞口——破了又补,补了又破,後来就没有下文了。於是开始有传闻说半夜会有鬼怪出现,还有另一派说法是那个学生的灵魂,然而却没人能够描述「它」的模样,因为有人看到已故的母亲;有人看到暗恋三年的学长;有人看到经常在梦中出现的那个人,却不晓得名字;甚至有人看到牛排呢。
大家开始呼朋引伴要去一睹奇观,不过许嘉允运气可没那麽好,她什麽也没见到。两个月後又有新的传闻——隔壁班一个淡棕色短发的女孩在後山自杀了。全村子都在传,同学说她孤僻不说话,总是一副高傲的姿态,也不曾在班上笑过,可在老师面前,却笑得比谁还灿烂;婆婆妈妈说她是因为喜欢上级任老师,又得不到老师的欢爱才自杀的,老一辈的都说她「不检点」——许嘉允听不懂什麽叫不检点,也不认识她,但对那个女孩的评价绝对不是什麽好话。
因为大家都这麽说,所以她理所当然这麽认为。
之後就再也没听见有谁去过那个悬崖。
不知道为什麽,眼前景象让她忆起多年来早已放下的片段。
女人分明是忧伤的,却不对任何人开口。
——她为什麽悲伤呢。
许嘉允好想知道答案。她臆测了好多种情境,也许和父母起了争执,正想着离家出走;也许交往已久的男友方才提出了分手;也许与最亲近的朋友吵了场大架;也许在学校的生活并不顺利;也许她养的小猫小狗因衰老而离去。
人生总有好多也许。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就像涉世未深的孩童,明明都已经二十岁了。
她将画本收好,笑了笑自己的幼稚。
女人左手撑着身子,右手抓过一把沙,再轻轻地放下。此时的夕阳几乎要隐没。沙粒带着那仅有的柔光印入眼帘。细纱全数从她手掌落下时,她们对上了眼,女人先是一愣,再是冲她笑。
许嘉允愣怔,心中有个念头。
「你好。」许嘉允走上前说道,「我是弘益大学设计系二年级的学生。」
「不知道你有没有意愿担任我的模特?」她伸出手,附上微笑。
对方只是静静地听。
这样的姿势维持了三秒,她自觉尴尬便收手,也不晓得该如何继续话题。
「啊、那个你......」
女人起身,对她鞠躬後便离去。
悬在嘴边的话还没能说出口。
「......你叫什麽名字啊。」喃喃,「还能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