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的第二日,南镶华便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联名参奏,好替墨越朔洗刷冤屈的事儿上。
墨越朔被判三日後问斩,因此她也只有三日的时间可以尽力挽回这一切。
这些天来,皇宫上下无不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皇上大怒,人人自危,凡待在这宫里的,都晓得此事非同小可,毕竟这是皇上即位以来第一次这般动怒,不免让朝中大臣皆一阵胆颤心惊。
如宫正所说,萧承风果然在第二日清早便风尘仆仆的从外地赶了回来,一身戎装都还未换下就赶去见了南镶华,心里不免担心她的样子,但在见她对此事的态度还算沉着之後,便松了口气。
南镶华和宫正此刻正待在户部的办公厅里头,萧承风也在一旁,偏头沉思着接下来的打算。
萧承风只把目光落至窗外,嘴角牵了一丝凉薄的笑意,似是感慨又似是讽刺,「⋯⋯他终是忍不住了麽?竟做到这样赶尽杀绝的地步。」
宫正瞥了他一眼,却没出言拦阻他大逆不道的言论,只是重新看向南镶华,「事态至此,恐怕大多数的人都会想往皇上那边靠,想联名参奏,怕是没那麽容易。」
南镶华抿了抿双唇,闭目叹息了一声,「参奏人数的多寡并不重要,依照皇上的性子,就算整个大墨都替墨越朔求情,他也未必会理睬,因此我要做到的,只是让他有心思听我们解释。」
「你回宫後都未曾见过他麽?」萧承风有些奇怪的朝她问道。
南镶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听他身旁的小厮们说,他这几日都没到过任何妃嫔的寝宫,光是墨越朔的事就已足够让他大为光火了,根本没心思留意我。」
一抹诧异的情绪闪过萧承风的双眼,皇上怒则怒矣,但不太可能会连南镶华返宫的事都不放在心上,毕竟她离宫之後也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依着皇上对她的宠爱程度,不会如此不闻不问,除非⋯⋯
萧承风突然面色一凛,神情微微一寒,「他在等你去求情。」
闻言,南镶华神色凝滞了片刻,心头霎那间一阵冰凉,因为她晓得,萧承风说的确实是事实。
墨越言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纵使她已经竭尽全力想忘了墨越朔,竭尽全力想让自己爱上墨越言,竭尽全力⋯⋯让一切都看似云淡风轻,他还是不愿意就这麽相信她。
恐怕这次也是为了试探她才下此狠手,他这麽做不仅是试她,亦同时是为了除掉墨越朔,那个一直占据她心房的墨越朔,如此一箭双鵰,於他而言确实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前前後後一想通,南镶华不禁有些胆寒,她是知道墨越言心思缜密且深不可测,但却不晓得他是一个如此狠心无情的男人,表面上待人谦恭且温文尔雅,可谁知他的城府竟是比谁都还要来得深沉。
宫正看她面色凝重,薄唇微启问了一句,「若是你没去求情,皇上也不会就此放过十九爷,若是你真去了,恐怕皇上更是定下杀意,如此一来,你还愿意去犯这个险麽?」
南镶华垂下双眸,再抬眼时,神情只剩下坚决,「虽然我不愿相信皇上是个如此无情之人,但⋯⋯若我只坐视不管,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和你一道去见他。」萧承风昔日那满脸飒爽的笑意被一抹愠怒给取代,看的南镶华不禁有些心下怅然,看来他跟她一样担心墨越朔的安危。
宫正却不赞同,摇了摇头,「这事只能南镶华一个人去化解,你若是也去了,恐怕只会造成反效果。」
听他这麽一说,萧承风开口欲言,却被南镶华给温言制止了下来,「宫大人说的不错,若是你和我一起前去,只怕会有火上添油的趋势,还是让我一人去跟皇上谈便好。」
见南镶华坚持,萧承风也不好再多说什麽,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
因此在第三日来临之前,宫正便把那本拟好的奏摺交到南镶华的手中。
窗外夜幕落下,月儿升上枝枒,满地银白飞雪依然铺成不化。
南镶华身上披着雪白大氅,在喜儿的扶持下走下轿子,笑着随方公公进了赤金大殿。
和外头冰雪交寒的天气相比,大殿里头简直暖和如三月初春,银盆内烤着银碳,不时有宫女反覆的拨弄者里头的炭火,叱叱的响。
南镶华让几个迎上来的宫女替自己卸下那雪白大氅,露出里头华美的衣裳,薄荷色的绸衣如一汪暖池,上头亦是点缀着粉色绣线花瓣,乌黑发上缀着金色流苏头钗,随着她的每一步而晃荡颤动。
她示意周身伺候的人全数退下,然後才独自踏进他的书房内。
宽敞的书房内部亦是十分暖和,脚下宝蓝色的丝绒地毯让她的每一步都踩的及其柔软,她浅浅吸一口气,果不其然看见那人正伫立於长案前,低头伏案的正写着些什麽。
她扬起一抹笑,走过去把手里取下的披肩披上他的双肩,见自己双手隐隐打颤,她不着痕迹的把手收回长袖中,缓步走到他的右侧去好替他研磨。
意识到双肩上的披肩,墨越言这才抬起头,双眸看着她替自己研磨的样子,本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开口问道,「外头风雪那样大,你怎麽来了?」
南镶华抬头看他,笑着道,「想着皇上这几日都没来看臣妾,所以担心了。」
闻此言,他笑容越发深邃了些,搁下手中的玉管毛笔就朝她走近,温暖的掌心握上她冰凉的手,「倒是为难你了,在你回宫之前,宫里接连发生了不少事情,朕一时空不出时间去看你。」
她放下手中墨块,任由他替自己暖手,心里却有了丝抵抗的心思。
若不是你,宫里怎麽会发生不少事情?若不是你,宫里至於发生这些事情麽?
「雅达尔王子那儿还可以吧?受委屈了没有?」他温暖的指腹触上她的脸颊,却在触到她冰凉的温度後皱了皱眉,「怎麽这般冰凉?你那儿的奴才没替你弄些炭火麽?」
她笑着摇了摇头,抬手贴上他抚着自己脸颊的掌心,「许是在来时的路上给冻的,不碍事。」
墨越言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可却还是忍不住上扬了嘴角,「怎麽不碍事?傻丫头,你可是故意让朕心疼的?」
南镶华有些淘气的笑了起来,「让皇上心疼可是臣妾的福气,臣妾求之不得呢。」
「放肆。」墨越言笑着斥了她一声,双手搂住她的纤腰便欺近她了几分,那张英俊的容颜上映着案上一晃一晃的橘红烛火,像是在他脸上洒了曾薄薄金粉一样。
南镶华见他越靠越近,只稍微一低头便要吻上她的双唇,心里又浮起了那抹抵抗的心思,还未来得及细思,双手便先一步抬手抵抗对方的亲近。
本来有些绮旎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住,彷佛被殿外寒风飞雪冰封住了一般,冷的可怕。
南镶华一觉不妙,便见墨越言脸上依然绽着笑容,可那笑容里头没有一丝的柔情蜜意,他抓住南镶华欲抵抗的那只手,力道加重了几分,「朕好似从未真正碰过你呢。」
南镶华只觉心中「喀噔」一声,双眸微微颤动了一下,「⋯⋯皇上说什麽呢?」
他但笑不语,可那样子只让南镶华更加害怕,他没再多言,只是一把扯过南镶华,把她狠狠压在书房一处的床榻上,面色冷凝的可怕。
她怔怔的看着欺身在自己身上的他,後背因为他的狠力而撞的有些生疼,脑子霎那间一白。
墨越言依然未开口说一字,只是伸手扯开了她的衣襟,动作俐落流畅,不出半会儿功夫便让她的衣裳尽数褪去,只留一件单薄的贴身肚兜,让一身柔嫩肌肤暴露在外。
南镶华大惊,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待自己,意识到自己兜里藏的东西已然昭然若揭,她下意识的想去藏,却被墨越言一下子狠狠握住了手,把那东西夺了去。
那是宫正一早交给她,那本联名参奏的折子。
见了他的神情,南镶华这才意识到,原来他早已发现了自己前来的目的,他也没有要对自己用强的意思,想起自己方才还那样委身讨好他,脑子不禁一热,觉得羞愤难当。
墨越言冷眼瞧了那折子几眼,便在下一瞬将之甩落在地。
不妙。
南镶华想要披衣坐起,暴露在外的肌肤让她尴尬又难堪,可对方却没有要让她如愿的意思。
「⋯⋯你想替十九弟求情?」他的语气生冷至极,冻的那双眸子更是慑人心魄。
心里就算害怕,她还是逼自己正视着他,「是,还请皇上成全。」
听她这麽一答,墨越言的面色又寒了几分,低沉的语调令她微微心惊,「凭什麽?」
「皇上,他是你的亲弟弟,手足相残一向是人人避讳之事,如此判他重刑恐怕会令皇上遭人非议,何况十九爷绝不是那样不忠不义之人,此事还请皇上三思!」她直言不讳,一字一句的道。
墨越言低眸看着她,一旁明明灭灭的烛火应的他神色难辨,「依着你的意思,朕若是判他重刑,倒是成了那不仁不义的君主了?」
南镶华刚想开口说些什麽,却被他硬生生打了断,「⋯⋯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怎麽看待这事的。」
她看着他,呼吸间有一霎那的停滞。
「那晚你让朕喝酒了,是不是?」他突然就这麽说了一句,神色和语气皆是冷然。
她被他突然一问,知道他话里说的是自己侍寝的那一晚,觉得心里的害怕几乎要淹没一切。
见她不答,那双墨玉般的眸子越发冷峻,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危险的气息,「那晚你去见十九弟了,是不是?」
听他这麽一说,南镶华只觉得自己顿时遍体生寒。
他伸手便紧紧握上她的下巴,逼她看着自己的双眼,「当初,朕问你是否忘了十九弟,你答朕什麽?」
她的双眼盈上了害怕的泪水,却是忿忿的神色,「就算我真忘了他,你也一样不会放过他!」
听她这麽说,一丝冷笑溢出墨越言的口,他此刻的模样是她自认识他以来所不曾见过的,「朕凭什麽放过他?朕知道你侍寝那晚去找了他,知道你为了他擅自出宫介入北伐,甚至知道你心里日思夜想全是他,朕对他⋯⋯可说是百般的容忍。」
紧握她下巴的力道一紧在紧,他的眸里全是翻滚的烈焰,怒涛江山那般,「但朕唯一不能容忍的⋯⋯是你诬陷朕!」
南镶华纵使心里又气又怕,还是不禁有些发怔。
他这是什麽意思?
他的语气沉稳了下来,似是平息了方才的盛怒,但却同样冷凝,「你认为这次是朕刻意栽赃十九弟的,是麽?」
闻言,她的神情蓦地一滞,就算开口了,也未必道的出一字。
他面色如霜,语气是前所未见的冰冷,见她冻住般的反应,答案早已溢於言表,心里微微一寒,握紧她的力道不禁一松,「朕在你心里,竟是如此不堪。」
南镶华见他松开自己,还来不及细想,便扯紧衣裳冲出了大殿,外头飞雪一下子直扑而来,灌进了她的四肢,霎那间,满腔的瑟瑟。
⋯⋯难道不是他麽?
想置墨越朔於死地的⋯⋯难道不是墨越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