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强劲的风席卷而来,刮来了满腔的血腥气味,一时之间,血色漫天飞扬。
南镶华睁开双眼,觉得全身上下都颤抖的厉害。
触目所见的,是荒凉一片的黄土荒漠,漫天的血色伴随着远处刀光剑影,暗红的液体如泼墨一般,把这一片尘土飞扬染上了一抹血腥,全都刺痛着她的眼角。
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上次她为了墨越朔而独自冲锋陷阵,见的就是这麽一副光景。
正在她发怔的同时,耳边突然「当」的一声,极是响亮刺耳,她吓了好大一跳,怯怯的抬起了眸子,却见身前站了一个身着铠甲的将士,而那人显然是替她挡下了一剑。
她只觉自己胸口一阵震荡,不晓得自己为何身处此地,於是她朝那人问道,「这是哪里?」
那人回过头,一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怒气,对着她怒道,「你在这里做什麽!」
南镶华只觉得自己顿时怔了,她张大嘴,不可置信的道,「⋯⋯墨越朔?」
墨越朔显然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只是挥着手里的长剑,替她挡去四周一次次的攻击,那身墨色铠甲映着顶上刺眼的阳光,那一头散落的墨色长发在漫天血色中凌乱飘逸。
心里一阵五味杂陈,她伸手拉住墨越朔的臂膀,「墨越朔,你为什麽在这里?我又是为什麽⋯⋯」
「算我拜托你⋯⋯别再做傻事了,行不行?」他依然没有答她,只是又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听的南镶华猛地一怔,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似成相似。
「若不是为了你,我为何会做傻事!」南镶华突然红了眼眶,想都没想就朝他吼了一句,说罢,便扭过身子,不顾四周一片刀光交错,迳自推开他掉头就走。
「南镶华!你回来!听见了没有!我叫你回来!」她听见墨越朔在她身後吼着,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但她却毅然决然的没有回过头,只是不断的往前奔去。
突然之间,一阵尖锐刺耳的响声呼啸而过,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後头的人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就这麽直直摔了出去,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划破了一边,全身叫嚣似的发疼。
她挣扎着回过头,却在见到身後的景象後,猛地冻住了。
一身暗色铠甲的墨越朔正躺在她身後,很显然的,他便是方才那个推她一把的人,只见他本就剑伤无数的身上,插了一根羽箭,箭法是如此的凌厉精准,直射他的心口处。
那一瞬间,南镶华觉得自己如坠深渊,整个人都懵了。
「墨越朔!」她哭喊着爬到他身边,却见他只半阖着双眸,俊美如昔的脸庞上全是乾涸的血迹。
「求求你,算我求求你,拜托你别扔下我一个人⋯⋯」泪水奔流之间,她不停的哀求道,伸手把他搂在怀里,才见他胸口处沾染了一大片的血迹,湿热腥甜的液体在衣襟下不断的扩散开来。
他强撑着最後一丝神智,勉强抬手抹去她的泪水,无力的牵动了嘴角,似是想挤出一抹笑来,「镶儿,就算⋯⋯你对我只剩下恨,也没有关系⋯⋯」
「我没有恨你,我没有!」她哑声否认着,一滴滴温热的泪滴在他颊上,「如果你死了,我才真的要恨你,要死也带我一起走,听见了没有!」
闻言,他露出了一抹好无奈的笑,那样的笑容却让她更加难受可当,他气若游丝的道,「⋯⋯我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是不会带你走的⋯⋯」
然後,他便一下子垂了手,永远阖上了双眸。
「墨越朔!你别骗我了,求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求你⋯⋯」撕心裂肺的感觉蔓延至全身,生不如此,南镶华紧紧抱着他的屍身,不断的哭喊,「求求你,睁开眼睛啊⋯⋯」
他却依然不言不动。
就在她不断呜咽之时,一柄带着寒光的长剑突然直指着墨越朔,她缓缓抬起头,却见一身明黄色长袍的墨越言正端坐在一匹雪白大马上,同样俊逸的脸庞上却扬着残忍的笑,「终於等到这一天了啊,十九弟。」
南镶华浑身一震,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雅达尔王子的话突然响在脑海中。
『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便会真正明白⋯⋯他会为了自己的女人,做到什麽地步。』
「不!」下一秒,南镶华便猛地睁开双眼,抓着榻上被褥尖叫了一声。
「小姐?怎麽了,小姐?」喜儿听见她的尖叫,忙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一脸惊慌的看着南镶华,却见她脸上淌满了泪痕,浑身都冒着冷汗。
南镶华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景象回过神来,她浑身颤抖的抱着喜儿,泪水重新涌了出来,「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啊⋯⋯」
「没有人会死,喜儿就在这陪着小姐,都只是噩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喜儿不断安抚着她,虽然不知道她梦见什麽了,但看她难过成这样,心里也是十分难受。
南镶华只觉得自己心口疼的厉害,不论喜儿怎麽哄她,她还是哭的厉害,就算雅达尔王子差了人给她安神汤,她也是一口都没喝,只一个劲儿的哭。
就好像,那堵一直以来筑在她心里的城墙瞬间崩塌,所有的隐忍也全都在一夕之间宣泄了出来。
直到下午时分,南镶华的状况稳定了好一些,雅达尔王子才亲自来看她。
外头依旧是寒风飞雪,雅达尔王子让几个随侍的姑娘退下了,卸下了身上的貂皮大氅,才自己推开门板,踏进了她的房间里头。
他先是瞥了一眼那碗明显没有动过的安神汤,然後才把视线放在她身上。
这大半个月来都十分独当一面的南镶华此刻正满脸失神的坐在榻边,哭了一上午的双眼红肿的厉害,模样看上去十分楚楚可怜,见此,雅达尔王子暗金的眸子微微一黯。
他坐到一边的软凳上,面上扬起一抹微微的笑,「好些了麽?」
南镶华只是抱着膝,缓缓垂下了眸子,「⋯⋯为何你会觉得皇上绝非善类?」
雅达尔王子没料到她会这麽问,想了想才答道,「为帝者总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那是你不认识他。」她很快的反驳,口吻听上去带着辩护之意,「你才与他几面之缘,没资格这麽妄议他的为人。」
「那你又是为何哭了一早上?」他淡淡的一句话,便轻易的让南镶华又陷入一片沉默。
两人就这麽默默不语了好一阵,半晌,南镶华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或许我是真的在逃避些什麽,但有些东西我注定得不到,那我如此执着又有何好处?」
雅达尔王子看着她,轻轻一笑,「是没什麽好处,但若是你的心比你的人还执着,那你可就有苦头吃了,因为就算你想,也未必放得下。」
她微微咬了咬唇,觉得他的确没说错,於是无力的垂下了双肩,一头未绾起的乌黑长发披散了下来,如瀑一般。
见她不反驳,雅达尔王子又道,「本王子方才话才说了一半,为帝者总有心狠手辣的一面,但若是为了自己的女人⋯⋯那可就不只这『心狠手辣』四字可形容了。」
「⋯⋯你觉得他会如何?」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问出了这麽一句话。
雅达尔王子定定的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慑人的光辉,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色,见他这副神情,就算没有开口明说,她也能意会到他表情中隐含的意思。
见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也没多解释,「若你想就此别过,那麽如此对你而言,也不算坏事。」
「皇上他不是那种会陷人於不义的人。」南镶华眸底一冰,墨越言待自己如何如何好,她是谨记在心的,所以,她也不愿相信他会有心狠手辣的一面,纵使⋯⋯梦中的他是多麽狠心决绝。
「你愿意如此相信便相信着吧。」见她如此执着不信,雅达尔王子勾唇笑了起来,突然转了话锋,「有些东西,虽然对方不希望你知道,但本王子还是想告诉你。」
「什麽东西?」她看着对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叠像是书信一般的东西,他把那叠东西递到她面前,然後便站起了身。
「看看吧。」他走到门边,打算留给她独自一人的空间,「至少让你知道,你所倾心执着的十九爷是怎麽待你的。」
闻言,南镶华一下子僵住,直到对方阖上了门板,她才愣愣的看向那一叠信纸。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或许不要看,会比较好。
兴许是出於某种不怕死的好奇,她还是伸手抚上那一叠信纸,然後颤着手指,缓缓的将之展开。
她细细读了一行,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的泪水又重新溃堤而出,那一刻,她很是庆幸雅达尔王子给她一个独处的空间,如若不然,要让她忍住不哭实在太难太难了。
信上的字迹是她所熟悉的,那种带着刚硬却又洒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在叮嘱对方关照她的一切,她的吃住,她的喜好,天气寒了他特别担心,硬是写着别让她受寒之类的话。
或许是他本就信不过雅达尔王子,信中不时威胁着,若是对方胆敢对她如何,他便是怎麽样都不会放过他,虽然他现在也算是雅达尔王子的妹夫,但他的说词依然强硬的不容辩驳。
她以为他早就放下自己了。
他早该放下自己的,不是麽?
那他究竟是怎麽看她的?自从她对他说,自己於他的心意只剩下恨之後,他是用什麽样的心情在做这些事的?
这些日子里,她拼了命想忘掉他,拼了命想让自己对墨越言一心一意,但却不知,在这一切的背後,都是他在对自己的一切关怀备至,都是他在心心念念的想着自己。
她究竟是多傻,才会导致自己看不清这一切?
翌日清早,南镶华在着装完毕之後,便去见了雅达尔王子,告诉他自己决定回去的打算。
不料,就在她要去正殿的途中,便被喜儿匆匆忙忙的声音给拦了住,「小姐!不好了,小姐!」
南镶华回过身子,冰凉的飞雪刷过她的脸,带起一丝丝的疼,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住她的全身,「怎麽了?」
喜儿不敢喘气,只上气不接下气的慌道,「宫里来了消息,说是十九爷⋯⋯十九爷府中生变,罪至叛国,皇上龙颜大怒,判他三日後即刻问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