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華客棧 — 《第六十四章:鑲妃》

「娘娘,吃些东西吧,已经好几日都没动过御膳了。」

几个宫装模样的丫鬟手里端着数个精致托盘,上头摆了满满的膳食,但已经随着时间渐渐失去了温度,她们几个看着坐在窗口边的南镶华,又面面相觑了一阵,脸上满暪都是焦急和担心。

南镶华只是淡淡的望着窗子,不言不动,翠绿的花坛几乎摆满了外头,淡粉色的纱帘随着晚风的吹拂而轻轻摆动。

自从封妃那日之後,南镶华就从和高圆圆一起住的那件宅子搬到了另一处新建的宫邸,听宫里头的人说,这是皇上特地为了她而建下的,而这份殊荣早已羡煞了所有人。

就连这宫邸里的摆设都是别有一番心思,放眼过去,只觉里头满眼的富丽堂皇,地上铺着精细锦饰花纹的丝绒地毯,玉珠翠屏陈列一侧,床榻之处也是铺着软缛喷香的绣被,淡粉色的窗棂拂过每一片雕花窗格子,更不用说其余琳琅满目的珍宝玉器。

不得不说,皇上真的是待她极好,就连她身边的所有丫鬟侍女也全是面貌清秀的讨喜模样。

但是,南镶华却已是数日不曾说话,数日不曾笑过,也数日不曾用过一点膳食了。

那些丫鬟知道她是皇上当今最宠的一个妃子,无一敢有所怠慢,但是无论她们怎麽苦苦哀求,南镶华就是不肯领半点的情,除了喜儿之外,她几乎不会睬任何一个人。

「小姐⋯⋯」喜儿站在一旁,看着南镶华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也是急的不得了,却也束手无策。

她是唯一知道小姐心情的人,她知道小姐对十九爷是那样动情,动情到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男人,可先帝却偏偏留了遗诏要她嫁给皇上,这对小姐来说⋯⋯是何等的锥心之痛。

南镶华只是静静的坐在窗边的竹榻上,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缛裙,身上只罩了一件薄薄的轻纱,一头未绾起的青丝顺着她纤细的双肩而垂落至腰际,虽脂粉未施,但看上去还是美的不可思议。

「菜凉了也不懂撤下,还不快去让厨子重做一份。」

忽然之间,一声温和却不减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只听那几个丫鬟忙跪着道「皇上恕罪」,然後是门前那串珠帘子碰撞在一起的噼啪声,喜儿也跟着跪了下来,乖顺的说了一句「见过皇上」,却未见竹榻上的人有半点反应。

南镶华没回头,只瞥见那人坐到她身边,把她身上粉色的轻纱给裹的紧一些,然後沉声开了口,语气里满满都是柔和和疼惜,丝毫没有对她礼数不周的怪罪,「怎麽又不吃东西?」

她眼睫微垂,然後缓缓的朝墨越言看去,红唇微张,「臣妾身子不适,皇上莫要怪罪臣妾礼数不周。」

「身子不适?要不要朕让太医过来瞧瞧?」墨越言望着她,温暖的手心触上她冰凉的脸蛋。

南镶华摇了摇头,「不用劳烦了,臣妾只是一点点不舒服,睡个几天就没事了。」

「好,那朕就先回去了,等会儿让几个丫头早些伺候你睡下吧。」语毕,墨越言轻轻抚上了她的发顶,然後便要起身离去,不料,南镶华却突然伸手揪住了他那身明黄龙袍的袖摆。

墨越言只觉手边一紧,低眸便见南镶华紧紧揪住了自己,不觉有些讶异,数日下来,南镶华始终都没有主动开口对他说一句话,现下却突然这样抓着他,让他心里微微起了丝波澜。

「⋯⋯皇上,臣妾有两事相求。」南镶华面向他,可却把头垂着极低,讷讷的说了一声。

见她这样说,墨越言缓下了面色,语气柔和的问她,「什麽事?快说来让朕听听。」

南镶华缓缓抬起眼来看他,那双数日以来都死气沉沉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神采,「臣妾希望⋯⋯往後,臣妾依然能去户部干活儿。」

在她说出这个请求之前,她早就想过墨越言会怎麽答她,一个皇上的妃子,本就该谨守自己嫔妃的本份,不该多做别想,更别说还要继续抛头露面的去户部干活。

但是,就算知道自己有可能会被拒绝,她还是想试一试。

墨越言低眸,伸手触上她的下巴,摩挲了好一阵,才答道,「好。」

闻言,南镶华有些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眼,她不敢相信墨越言就这麽轻易的答应她,等缓下了情绪之後,她又开口道,「第二件事,臣妾希望之前与臣妾同住一宅的丫头高圆圆能到臣妾的宫里来。」

自从她换了一个住处後,她是极其的想念高圆圆在她身边的日子,而且高圆圆身性憨厚,或许能让她把许多事情都看开一些,她纵使没法相信其他丫鬟,也一定能相信她。

「听见娘娘的话了,还不快去办差。」墨越言只对身旁跟进来的几个太监说了一句,对方就慌慌忙忙的退出去办差,见墨越言还真什麽都依她,南镶华才稍稍褪去了脸上冰霜一般的表情。

「臣妾⋯⋯谢皇上隆恩。」她低声说了一句,然後就想从竹榻上起身,好朝他一拜。

「这是做什麽?」墨越言笑着把她的身子重新按回榻上,那身明黄的绣龙缎袍轻轻刷过南镶华的肌肤,带起一丝滑顺但却冰凉的触感,他低眸看着她穿着素袍的模样,然後轻轻的把她拥在怀里。

意识到对方正抱着自己,南镶华下意识的一僵,却没有推开。

墨越言从来都没有要求她什麽,也没有任何过分踰矩的肌肤之亲,只是偶尔像这样轻轻拥着她,好像她是他最心爱的珍宝一般。

这样的待遇,虽然让她感激,但也相对的不安。

墨越言是知道她心里有墨越朔的,他是知道的,但他却从没有对此事多提一字一句,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但⋯⋯他又是如何看待她和墨越朔之间的感情?

到现在,她根本无法猜想,也无从得知。

翌日一早,南镶华在几个丫鬟的服侍下,早早起了身,甚至把她们端来的早膳全都吃了个精光,这个判若两人的改变全让那些丫鬟又惊又喜。

南镶华让喜儿替她换上了那套绦红色的官服,绯红的色调看上去像只抢眼的蝶,她把数日不曾绾过的长发给梳理的整整齐齐,这样打扮让她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起来。

「南⋯⋯呃,镶妃娘娘,奴婢前来请安。」一声耳熟的女音顿时传了过来,让正坐在铜镜前的南镶华一下子回过了神,脸上露出数日不曾见的惊喜笑容。

「我的好姊姊,我总算见着你了!」南镶华简直要笑出泪儿来了,直直扑向一旁半跪在地的高圆圆,「你可知道我盼你盼了多久?」

高圆圆也笑着抱紧她,然後又赶紧退了开,「你如今既是娘娘,我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闻言,南镶华气鼓鼓的双手叉腰,「从前哪般?我可不许你因为这破身份而疏远我!」

「小点声小点声!」高圆圆慌忙摀住她的嘴,压低声线道,「你想让整个宫里都知道你不稀罕这个『破身份』不成?」

被她摀住口的南镶华一下子笑了起来,有那麽一点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住在宅子里的户部小官员,而不是如今权高为高的镶妃。

等其他丫鬟都侍候的差不多,南镶华就让高圆圆替自己打理其余的一切,见这些日子都不言不笑的镶妃娘娘一见了高圆圆,就忽然变得开朗了起来,让她们都不禁怀疑这个高圆圆究竟来者何人。

待一众丫鬟都退了下去,高圆圆才敢打开话匣子,开始道,「我说皇上也真是宠死你了,让我这个打杂的派到你身边也就罢了,现在又答应你回到户部去,快说说,你是怎麽迷倒这个新帝的?」

南镶华没有答话,只是抿嘴笑了一下,可那双微垂的眼睫里头却是黯淡无光。

在高圆圆陪着她走往户部的路上,许多宫人一看到是南镶华,都纷纷要跪下来行礼,但南镶华都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没让他们跪下来。

过了一阵,南镶华才对着高圆圆说了一句,「⋯⋯我不值得他这样对我好。」

高圆圆微愣,尔後才又了然的扯了扯唇,然後乾笑了几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既然一个堂堂君王愿意这般对你,你何不就接受他呢?」

听高圆圆这麽一说,南镶华浅浅叹了一口气,然後就着高圆圆的手走上户部大门前的矮阶,「我何尝不是想接受他?」

语毕,南镶华就让高圆圆推开大门,然後缓步走了进去,原本还算吵杂的户部里头见她进来,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见响。

「娘娘,您为何⋯⋯」几个眼熟的官员都纷纷走到她跟前,好声好气的对着她开口。

南镶华一扬眉睫,见就全部的官员都看向她这边,不禁淡淡一笑道,「往後各位大人不必在意我,皇上既是答应了让我回来为各位效力,各位大人就只须把我视为户部的一份子,就如往常那样。」

说到「往常」二字的时候,她不禁有了一丝鼻酸的感觉。

一众官员听了,虽然都面露困惑的神色,但也都纷纷向她答应了下来。

见大家也都算接受了,南镶华这才笑着道了声谢,然後就让高圆圆先下去歇着,自己则迳自走到户部尚书的阁房里头去了。

宫正见着她走进来,脸上没有其他人那样惊讶的表情,看来是已经听说过她会回来了。

「宫大人。」南镶华笑着朝他弯了腰,毕竟这是一个官员应做的礼数,而宫正也是对着她点了点,然後又低头去处理自己案上的公文了。

她开始熟练的泡起茶来,对着自己熟悉的动作,南镶华心里又是一阵五味杂陈。

现在的她,心里就像被硬生生刨了一个大洞一般,痛得她生不如死。

她不是不感激墨越言给她的一切,而且说白一点,墨越言根本是全然的由着她,就算她对他说她想在成千上万堆的银子海里游泳,恐怕他也会笑着对她说一句,好,朕答应你。

她知道墨越言是宠她的,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对他有任何的情,她的心早就容不下别人,哪怕他是当朝皇上,也是一样的。

墨越朔墨越朔,她好想他,每每一想到他那日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就痛不欲生,像在伤口上洒盐一般,痛得她像放声尖叫,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为什麽,为什麽老天就是硬要拆散他们俩?

「娘娘,奴婢给您送些吃食来了。」正当南镶华要抬手逝去颊边的泪之时,後头传来几个丫鬟的声音,她猛地一惊,没想过这些人居然可以在她干活的时候,还这样走进来要伺候她。

「滚出去。」一声寒彻入骨的声音霎时响了起来,南镶华微微一回头,见宫正此刻正用冷冰冰的眸子瞪着那些进来送食的丫鬟。

那几个丫鬟显然是被他的威吓吓着了,唯唯诺诺道,「这、这是奴婢来给娘娘⋯⋯」

「这是我户部尚书的办公处,岂是你们几个有本事闯进来的?」宫正打断她们的辩解之词,脸色阴郁,「这儿没你们说的娘娘,扰了我们办事还敢理直气壮,还不快滚回去。」

被他用这样的语气一训,那几个丫鬟早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南镶华怔怔的看向宫正,只见对方敛下了方才微愠的神色,然後也朝她看来,却看见她眼里突然升起的水雾,不禁微微一愣,只有些懊恼的说了一声,「没事了。」

听见他那句话,南镶华又更想哭了。

她根本不想成为什麽娘娘,她不想有豪华的宫邸住,她不想有成群的侍婢绕在她身边打转,她也不想嫁给一个君王。

宫正见她拚命忍住泪水的模样,只微微一叹後就走到她身前,然後举起自己靛色的官服袖摆就往她脸上擦去,但还是没法止住她越流越凶的泪水。

见她这副模样,宫正心底莫名的一疼,但碍於他们俩男女有别的身分,他只能别扭的别过头,手还在继续替她擦眼泪。

南镶华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在她接下圣旨的当下,她没有哭,因为她根本连半点眼泪都掉不出来,就像心彻底死了一样,让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有的只是无止尽的麻木。

但是此刻,她压抑在心底的难过和悲伤却被宫正的一句话给彻底的激发了出来,溃堤不止。

她不会说自己後悔没嫁给宫正,因为倘若她真嫁给了他,那她也肯定只有伤他心的份,而她是不会允许自己在经历了这麽多事後,还这样伤害宫正。

於是,在她终於收住了眼泪的势头之时,宫正的袖摆已经被她哭了个全湿。

「娘娘,娘娘恭喜呀。」在南镶华从户部回来之後,便被一迭声的恭喜给弄的一脸莫名其妙。

她皱起眉头,看着那几个丫鬟都个个满脸喜色的模样,不禁问道,「恭喜什麽?」

只见一个比较年长的丫鬟忙笑着对她说,「皇上说了,今晚要到娘娘这儿过夜呢,还特地让奴婢为您梳洗一番呢。」

什麽?

她瞬间呆了住,脸色的血色也退了个乾净,没有丝毫的动弹,只是让那些丫鬟帮着自己宽衣。

墨越言从未让她侍过寝,也没有过任何踰矩的要求,她知道外头有人在说她这个宠妃从未侍寝过的闲话,可她一点也不在乎,但是为何⋯⋯

「小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喜儿低声在她耳边唤了一声。

南镶华冷下了脸来,在其余丫鬟忙着替她备下净身之物的当口,她对着喜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去帮我备些茶来,还有一些清酒。」

喜儿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马上就去准备。

当南镶华沐浴过後,她身穿淡粉色的薄纱,绞好的肌肤若隐若现的透出来,她刻意放下了高高绾起的发丝,让那头长发如瀑般的垂至腰际,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方才沐浴池里放的花瓣香气。

「我说⋯⋯你还行吧?」高圆圆站在她身旁,替她倒好茶水,那是喜儿方才备下的。

南镶华只是展唇一笑,说道,「还能如何,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配合了。」

於是当那一声「皇上驾到」响了起来,已是月儿高挂的时辰,南镶华和其余一众丫鬟全莺莺燕燕的跪了一地,只见一袭明黄色的袍摆进入了她的视线,接着便是一只温暖的手触上她的下巴。

南镶华顺着他的手抬起头来,一抬眼,便望入了一双温润的秋瞳,那双眸子里此刻盈着点点笑意。

「臣妾见过皇上。」她乖顺的说了一声,然後朝着他嫣然一笑。

见她的笑容,墨越言微微一怔,这是数日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对着他笑,不禁弯身把她搀了起来,然後对着其余丫鬟说道,「都退下吧。」

几个丫头立刻鱼贯的退了出去,体贴的替他们掩紧了门板,独留二人一室摇曳生姿的烛火。

墨越言把她牵到了床榻上,自己则坐在她身侧,那双温润秋瞳正紧紧盯着她身上那件薄纱,眼里的笑意瞬间变得深不可测了起来。

南镶华见他这样看,故意朝他娇羞的眨了眨眼,然後把一旁备好的茶水端到他唇边,「皇上这一路过来都渴了吧?」

墨越言一笑,接过她手里的茶水,在她面前喝了一大口,然後就把那杯见底的茶搁在一旁。

「镶华⋯⋯」他的眸色越发深沉,只缓缓欺近她的身子,然後把她按倒在软缛喷香的床榻上,轻柔的替她卸去身上单薄的衣裙,「你不晓得我有多开心⋯⋯」

南镶华垂下眸,没有说话,也没有抵抗,只是任由那只温暖的手轻抚在自己光裸的香肩上。

「如此,朕便实现了那句不离不弃的誓言了吧?」

听他这麽一说,南镶华一下子怔住了。

远在他们刚相识的时候,远在她还没发现自己对墨越朔的心意之时,他曾在宝仙镇的河岸边,对她许下了不离不弃的诺言,那句诺言,已经久到让她几乎淡忘了,彷若是前生的记忆一般。

可他却记到现在。

而且他还真实现了他的诺言,如今,他就算成了皇上,他也依然记得要实现那句早被她抛至脑後的诺言。

「皇上⋯⋯」南镶华抬眼看着他愈渐迷离的双眼,有些欲言又止,只能任着他轻柔的吻上她的香肩脖颈,温暖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麻。

然後,就在他要全然脱去她的衣物之时,他突然双眸微闭,倒在她颈边。

南镶华轻轻推开他,迳自下了卧榻,把被子轻手轻脚的在他身上盖好,然後才拉拢了自己的衣襟。

「抱歉了,皇上。」她低语了一声,然後把搁在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那是参了些清酒的茶,虽然味道淡到不足以察觉,但是她知道以墨越言极差的酒量,是肯定会醉的。

她静静的看着墨越言的样子,俊美的容颜上脸颊微红,深邃的眼眸微闭,长长的眼睫在眼下之处投了一层阴影,他的呼吸一深一浅,很是平稳,像是熟睡了一般。

「小姐,接下来该如何?」喜儿见南镶华走出卧榻房,忙屁颠颠的凑过来问道。

南镶华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青丝和衣着,然後淡淡的抬眼看向窗外夜深的景象,微啓红唇,「备下轿子,带我去十九爷的宫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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