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火星子一般的眼眸正深深的望着南镶华,神色灼灼,欲烧人眼。
「墨越朔⋯⋯」她又唤了一次他的名,声音里似有千万个破碎的碎片,声声钻心。
墨越言站在一边,看向一身翻飞墨袍的墨越朔,脸上添了一抹深不可测的情绪,最终,只是扯唇一笑,「倒是等到我们的男主角了呢,是吧,十九弟?」
墨越朔没有应,依然凝视着南镶华,面色不豫。
南镶华也睁着一双泪眼回望着他,觉得心里头有千万个言语想向面前的人倾诉,可却只能任由泪水夺眶而出,奔流不止,一个字也道不出来。
她心里其实在害怕。
害怕什麽?如今太子哥哥,甚至是皇上,都知晓了他们俩之间的私情,她最害怕的事已然发生,且无人能收的回,那她此刻又在怕些什麽?
还是说,其实在她心里,她最恐惧的不是被揭露此事後的罪罚和惩处,而是当此事暴露了之後,墨越朔还会不会如以往一样接纳她。
当然,她是相信他的,她相信他是个真诚且衷心之人,跟他相处了这麽些时日,她不会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只是⋯⋯只是她依然会担心,毕竟,他是当朝十九皇子,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是比一段见不得光的感情还要来的重要太多的。
愈是担心,就愈是害怕,愈是不安。
一时之间,三人立在大雪之下,寒风呼啸,细雪缥缈,却无人开口说一句话。
半晌,墨越言率先张了口,面上依然是伪深莫测的神情,只是那抹柔和的笑意依然没有卸下,「既然十九弟都特地来了,不如你送镶华回去吧?」
南镶华闻言,抬眸朝墨越言看去,面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墨越朔这才移开视线,看向他,低沉而暗哑的语调,听的她心里丝丝抽疼,「太子哥还有事要办麽?」
墨越言颔首道,「我还有事要和皇上商量,暂且不能随你们走,轿子已经备下了,你们就一道回去吧。」
「如此,便不等太子哥了。」墨越朔朝着墨越言微微躬了身。
墨越言点了点头,垂下视线看了南镶华一眼,那双微微发红的眸子好不容易止住了流泪的趋势。
意识到墨越言正打量着她,南镶华这赶忙回了神,直起身子和他说了一句「恭送太子哥哥」,便见对方回了她一笑,貂皮大麾在雪地里一甩,就这麽跨步走离他们二人,朝大殿而去。
雪地里此刻只剩她和墨越朔二人,这个认知让她不禁心口一紧。
有多少个日子了?距离上次他待在自己身旁,那种心口满溢的安心感过了多少个日子了?
她想开口说话,好伸手揪住他的衣袖,想一下子钻进他的双臂之间,可此时此刻,她却一样也做不来,只心口闷的发慌。
不远处停着墨越言命人备下的轿子,轿旁的小厮见只剩他们二人呆立在雪中,忙殷切的走了过来,对着墨越朔扬起一抹讨喜的笑,「十九爷这就回去罢?」
南镶华颤了一下唇角,等着他的反应,哪知墨越朔只是一脸阴郁的瞪了那小厮一眼,一甩墨色袍摆,背过身去,口气不佳的吼道,「都给爷滚开!」
那小厮被他这麽一瞪一吼,本还讨喜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有些无辜的摸摸鼻子退了回去,轿旁的若干小厮也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做才不会惹怒他们的十九爷。
南镶华看向明显满面怒容的墨越朔,有些害怕了起来,不知该上前去劝还是保持沉默,明明以往的这种时候,她总可以毫不费力的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让他别再发脾气了才是啊,如今怎麽⋯⋯
正当她垂下眼睫之时,手腕上蓦地一紧,那力道之大,大的她在毫无预警的状况之下便被那人一把扯过身子,踉踉跄跄的跟在他後头,看着他走的头也不回的背影,心里又紧缩了一下。
雪地里,只剩下一只没人敢抬的轿子,依旧满脸茫然的若干小厮,和一路凌乱重叠的脚印子。
迎着风雪走了一路,前方扯着她的人终於停了下来。
南镶华看着自己一下子被松开的左腕,几乎能想像在那长及手背的衣袖底下,存着一圈红红的印子。
他带着自己到一处偏远的小亭子,四周本该是鸟语花香的御花园此刻白茫茫的一遍,亭子里头的灰石长凳上头积着一层湿漉漉的雪水,摸上去冰凉冰凉的。
这亭子她记得,这里是他当初对自己许下诺言的凉亭,只是如今,却有着一种凄凉萧瑟之感。
当时,他一字一句的说,南镶华,我心里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动情也好,伤情也罢,只为你一个动心动容。
他一字一顿的语气神态,如今历历在目,犹言在耳,却好似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不敢抬眼去看他此刻的神情,只紧紧抓着自己身侧的衣裙,觉得胸口那堵酸涩的闷感快要把她逼到绝境了。
忽然,眼前蓦地一黑,一股火热的怀抱把她粗鲁的扯了进来,用那双结实的手臂正紧紧拥着她,那股力量像是要把她溶进自己的骨血似的,疼的她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可却没有抗拒。
她就这麽任由墨越朔抱着他,那怀抱里充满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在她眨眼的同时,觉得自己眼里的泪水又要溃堤了出来。
她哭的越来越凶,那拥着她的力道也越收越紧,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了。
「朔⋯⋯朔⋯⋯」她不停唤着他的名字,觉得这几个月来无法排遣的寂寞以及旁徨都在那一瞬间有了依靠,便乾脆想凭着那股依靠宣泄出来。
墨越朔紧紧抱着她,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边,低哑的声音带着颤抖,「告诉爷⋯⋯告诉爷皇上没把你怎麽样,快告诉我!」
南镶华怔怔的被他抱着,听着他急切的语调,以及那一个脱口而出的「我」字,她能感受到他正微微颤抖着,跟当初送她离开时的段其仲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更为深切。
「皇上⋯⋯把圣旨撤回去了。」她一五一十的说着整个经过,包括她在宝仙镇时接到圣旨过程,以及当她听到他凯旋归来之时,那种想见又见不着的心情,都是那样的折磨人心。
「皇上突然下旨让我嫁给宫正⋯⋯我好怕⋯⋯好怕自己再也没法再待在你身边。」
听着她哭,墨越朔只是紧紧抱着她,紧紧的把她锁在自己怀里,「别怕,爷不会让它发生的,别怕了。」
南镶华也就这麽任由他抱着,良久,才在他耳边开了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说你上回跟皇上起了争执,外头的人都说你发狂了。」
闻言,墨越朔也弯了弯唇,低哑道,「外头的人都这麽说?爷以为自己处理得很理智呢。」
「是为了⋯⋯我的事儿麽?」她轻轻问道。
「不为你还能为谁?」他叹了口气,看着吐出口里的白烟袅袅而升。
「⋯⋯你说等你回来的时候,便是填满一个满月的时候吧。」南镶华嘻嘻笑道,碍於自己还被他拥在怀里,她只能困难的伸伸脖子,想把那个弯月形的缀饰给掏出来。
「爷这不是正在填麽?」墨越朔故意把她搂的更贴近自己一些,触到她纤瘦的身躯,皱了眉,「怎麽变得越发清瘦了?」
「你不在,我那吃得下?」她刻意用微嗔的语气应他,双手不忘扣上他宽厚的背,靠的很是舒服。
墨越朔轻轻笑了起来,眼里却是划过一丝苦涩的情绪,尔後,终於松开了她,转而牵起她的手,朝她柔声说道,「外头风雪越发大了,爷陪你回去吧?」
她点了点头,墨越朔特地解开自己身上厚重的雪袍,把她裹进自己的袍里,齐步朝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再次回到她在宫里的住处,南镶华心里满满都是感慨之情。
望着眼前熟悉的宅子,南镶华扬唇笑了一下,牵着墨越朔一同走上门前的矮阶,推门而入。
「南镶华!」里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听到推门声,便忙不迭的冲了过来,「你可终於回来了⋯⋯」
在高圆圆看到门口二人的时候,原本急切的叫唤霎时停了下来,看了看南镶华,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墨越朔,然後才赶紧跪了下去,「见过十九爷。」
「免礼。」墨越朔淡淡一笑,让南镶华哭笑不得的把高圆圆搀了起来。
高圆圆显然是有耳闻关於她的一些传闻,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彩,可南镶华现下并不想解释太多,只朝她笑笑道,「好姊姊,我明儿一定跟你好好解释,可否先让我独处一晚上?」
高圆圆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忙不停的点头,「当然当然,不过说好的零嘴有带回来吧?」
听她这麽一说,南镶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指着屋内喜儿早帮她置下的行囊,咯咯笑道,「就在哪儿呢,你自个儿去取吧。」
搞定了高圆圆,南镶华便牵着墨越朔,双双走入了里头南镶华的房间。
久违的厢房,一走进去便是一阵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之前墨越朔刚出征的那阵子,高圆圆为了安慰相思情愁的她,曾送了好些零嘴到她房里,她虽没那份食慾来消化,却也不想拒绝人家一片好心,只能把那些零嘴一个劲儿的收到柜里,搞的那阵子她房里都弥漫着一股甜味,深怕耗子会被惹进屋来,不过还好,眼下高圆圆该是把它们都解决了。
她先让墨越朔走进房里,自己才跟着踏进去,正当她背着身阖上门板,要转身回来之时,墨越朔突然一把将她扯了过来,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握上她的後颈,开始肆意的吻上她的唇齿。
南镶华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弄的头昏眼花,却也没那份力气拒绝,只能任由他火一般炙热的温度袭上她的唇瓣,任由他用舌尖顶开她的贝齿,开始深入她的口中,流连忘返。
那感觉就像他用尽全力在吻她似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唇瓣逐渐发红,却还是不断忘情的回应他。
这几个月来,那份渴望想得到对方的心情,一下子淹没了二人。
「等等⋯⋯」南镶华一下子拉开距离,然後开始大口呼吸。
见她如此,墨越朔笑了起来,眼里腻着满满的怜爱。
南镶华望着他的眼眸,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眼里的柔情似水给溺死了。
墨越朔揽过她,把她温柔的按到一旁的床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
「抱歉,好些个月来没碰你,一下子按耐不住。」墨越朔嘴上说着抱歉,可语气里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
南镶华瞪了他好半晌,见他依然笑的故意,心里起了一丝促狭的心思,她一下子撑起身子,双膝抵在他的腰侧,把他乾脆利落的压在自己身下,欺身在他之上。
「哦?」墨越朔见自己被摁在床榻上,饶有兴致的挑起一边俊眉,「做什麽?」
「做什麽?你看不出来?」南镶华哼了哼,然後扬起一抹邪气的笑,「自然是恶虎扑『郎』。」
闻此言,墨越朔笑容更大了,「敢问这位恶虎想怎麽做?」
「把你吃了。」南镶华嘿嘿一笑,然後低下头去吻他,自己老是在被他欺压的位置,这次总算让她有点尊严可言了。
墨越朔便让她亲个高兴,另一手却伸到她的颈後,把她用力往自己的身上按。
南镶华被他这麽一施力,一下子便又朝他欺近了几分,忙羞的想後退,後颈的力道却不让她如愿。
「南镶华。」墨越朔松开她的唇,低喃了一声,复而又继续吻上她微微红肿的唇瓣。
一股火热突然窜进她的身子里,让她全身又痒又麻,她的双眼里染上了迷蒙的水光,她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这感觉⋯⋯就好像要控制她的动作,让慾望彻底取代她的理智似的。
她松开唇,只手朝他的衣襟探去,似是想解开。
意识到她的举动,墨越朔一下子僵了住,一把抓住她的手,逼得她停止,神情异常紧张,「不。」
见此,南镶华忽然意识到自己荒谬的想法,怔怔的缩回手,那个「不」字在她脑中不断徘徊。
她有些慌忙的退开身子,几乎要被自己吓傻了,觉得既丢脸又尴尬,一种羞耻感顿时充斥着她的全身,让她的脸红的像是要沁出血来一般。
她想做什麽?她方才⋯⋯脑里想的是什麽?
「镶儿⋯⋯」墨越朔见她背过身去,有些犹豫的开口。
「对不起。」她立刻道歉,声音里有些发涩,没胆子转过身面对他,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对不起。」
「爷不是要你道歉。」墨越朔把她拽过来,神情异常认真,「只是在你成亲之前,爷不能如此。」
怔怔的看着他,怔怔的听着他的话,南镶华觉得自己眼里又泛起了一层水雾,「你明明⋯⋯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成亲,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你明明晓得⋯⋯」
听着她抽抽噎噎,墨越朔的神色一下子变成了痛苦,他紧紧握着她的双肩,浑身在颤。
南镶华真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讨人厌的女人,不仅任性又爱哭哭啼啼,怎麽看怎麽嫌,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一个烦人角色,可是为何当她面对墨越朔的时候,自己总是变得那样孩子气?
「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正当她说话的同时,一股强劲的力道突然把她重新压回床榻上,她愣愣的看着欺在自己身上的墨越朔,那双过分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充满着她不曾看过的情绪,像是一把烈火似的,直直烧尽她的灵魂深处。
他的眉头深锁,薄唇紧抿,神情竟是略带隐忍。
她一下子发怔。
他望着她,深深的道,「如此,你还愿意待在爷身边麽?」
南镶华看着他,知道他在问自己後不後悔爱上他,知道他在确认自己还愿不愿意跟着他,她眨去双眼的泪,轻轻扬了唇角,轻声道,「愿意。」
听了她的回答,墨越朔紧绷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他笑着叹了口气,然後把她重新拥进怀里,「无论如何,爷不能让你失去处子之身,这点,希望你能够明白。」
想起自己方才近乎丢人的行径,南镶华烧红了脸蛋,又有些脑羞的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哈哈是麽,爷看你方才好似想投怀送抱啊。」墨越朔轻刮她烧红的脸蛋,揶揄道。
「我才没⋯⋯」南镶华气的恼羞成怒,正欲开口辩解之时,墨越朔突然又将她的口堵了起来,让她把想说的话彻底说进他嘴里。
「不准对其他男子有今日的举动,知道麽?」墨越朔突然阴沉沉的说道,「你只能对爷如此,不许被其他人瞧见。」
「难不成你对我不信任?」南镶华愤愤的哼道。
「不是不信任你,只是爷不认为其他男子能像爷一样把持得住。」他轻笑,用温暖的拇指指腹轻按她的唇角。
闻言,南镶华翻了个白眼,「就你一个人是正人君子是吧?」
「不错,所以,你只需要看着爷就够了。」他将头抵在她的发顶之上,笑道。
南镶华乖乖的靠在他怀里,良久,突然开口道,「⋯⋯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处置我?」
她感觉到墨越朔一下子绷紧的身子,他在她耳边道,「爷不会让父皇有伤害你的机会。」
「可是皇上知道了我俩的关系。」
「那又如何?」他说的那样直白,彷佛这一切都没什麽好担心似的。
「皇上说⋯⋯我是个自私的人。」
只见墨越朔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我也是。」
南镶华仰头看着他那抹暖人的笑,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等事情都定了下来,爷就去求父皇成全我们。」他忽然说道,语气认真。
南镶华微微一僵,半句话也答不出来,小时候的种种让她极少信过任何诺言,就算那是自己所爱之人说出口的,她也不想太快就给予回应。
期待越高,失望的痛苦就越深,唯独这件事,她承受不起任何失望的痛苦。
『你可想过,皇上这次赐婚背後的用意是什麽?』墨越言的话突然闪过她的脑海,让她猛地一惊,不安的感觉又重新啃食着她的内心。
「墨越朔。」她轻唤。
「嗯?」
「我爱你。」她轻轻说道,彷若呓语。
对方先是一愣,然後便笑着把她搂紧了一些,回着,「爷知道。」
她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试图驱逐自己脑里的不安和胡思乱想,试着让她躁动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最终,只是缓缓闭上双眼。
罢了,往後的事⋯⋯谁知道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