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華客棧 — 《第四十九章:狐狸精》

南镶华独自撑着纸伞,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疾步走回了府上,口中不断喃喃念着「不要打雷不要打雷不要打雷……」。

虽然撑着伞,浑身却还是湿了个彻底。这下可好了,上回的病是跪在都察院前淋雨染上的,她的身子还没有好透,这回又给淋了个落汤鸡。

喉间的痒意突然窜了上来,她不可抑制的咳了好几声嗽,觉得全身都在发冷……方才宫正的确有说她浑身发烫来着。

想起宫正,南镶华赶紧甩了甩头,想把他的一切都甩出脑袋,不论是他那些伤透人心的伎俩,亦或是那个雨中的吻。

行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南镶华还能够待在户部,就这样。

待她走近自个儿府上前方的灰石阶梯,眼角便隐隐瞥见有一人正坐在矮阶上等着她,那人身上并没有带着纸伞,同样是浑身湿透的狼狈样。

她定定的看着那人,瞬间的喜悦几乎要让她热泪盈眶,她扔去手里的纸伞,一下子便朝他扑了过去,「朔!你在这里等我麽?怎麽没带把伞过来?」

墨越朔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有些无奈的道,「怎麽好象每次一见面你都有一堆问题等着爷?」

南镶华紧紧揪着他被雨淋湿的衣衫,前一刻的所有哀伤愤怒全抛诸脑後,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感动以及甜蜜。

「爷方才听到了雷声。」墨越朔收紧了怀抱,低声道,「没吓着吧?」

想起刚才的那一声惊雷,她便瑟缩不已,更加用力的扣着他结实的双臂,低语道,「吓都吓死了……」

「爷就知道,这不赶过来看看你麽?」他由着她缩在自己怀里,欲伸手抬起她的脸蛋,却触到一掌发烫的肌肤,惊道,「你发热了!」

「不碍事……」南镶华并不关心自己发热与否,此时此刻,她只想待在他怀里,哪也不去,这些天下来的苦楚她无处倾诉,只能藉着他怀里发泄。

「怎麽可能不碍事!」墨越朔又气又急,拦腰把她抱起,便踹门冲进屋内。

门在他的力道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南镶华掀了掀眼睫,心道这家伙似乎被惹急了就喜欢踹门。

屋内,高圆圆正懒懒的趴在榻上翻言情册子,喜儿则是一脸的坐立难安,见到十九爷抱着南镶华冲进来,皆吓了好大一跳。

「十十十十九爷!」高圆圆差点昏厥了。怎麽这南镶华一搬进来之後,她三天两头都遇到她这辈子绝不可能遇到的大人物,一下子是太子爷,一下子又是十九爷。

「十九爷!小姐她……」喜儿是知道他们俩的关系的,并没有惊讶太久,只是看了看在十九爷怀里,明显烧的晕晕乎乎的南镶华,赶紧冲出去道,「奴婢去寻太医来!」

墨越朔没管高圆圆,直直的走入房里,把南镶华放在软榻上,伸手便要扯开她身上湿透的衣裳替她更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解女孩子的衣物,又见高圆圆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看着自己,不禁红了脸佯怒道,「杵在那儿干什麽!还不快替她更衣!」

「哦,是是是!」高圆圆被他一斥,赶紧手脚麻利的替南镶华褪衣,心道可惜啊可惜,本来想欣赏啥叫美男趁人之危的刺激画面,只是这美男似乎手拙了一点。

南镶华在高圆圆的动作下,褪去了浸湿的裙袍,全身上下只剩下薄薄的单衣,墨越朔展开了被褥,替她盖的严实。

不出半会儿,喜儿终於找来了一位太医,那太医见到房里的十九爷,不免有些惊讶,却不敢多问半句,只是拿出帕子垫在南镶华手腕子上,开始把脉开药。

「如何?」墨越朔按耐不住,赶紧问道。

「回十九爷的话,这只是普通的伤风,不过依奴才的判断,这病恐怕不是今日才发的,肯定是经过拖延才发高热,不过十九爷不用担心,奴才已开下药方了,只要姑娘按时服药,肯定能大好。」

墨越朔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却没多说什麽,只是扬了扬手,让那太医先行告退。

「你们也都出去吧,这里爷看着就好。」他乾脆的下了逐客令,让喜儿和高圆圆不用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的候着。

「是。」她们俩依言退出了房间,喜儿却是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躺在榻上的南镶华。依她所知,小姐的确是在昨日就病了,而且是太子爷送她回来的,这些,肯定不是十九爷乐见的。

小姐自从进宫之後,身体状况似乎一直不太好,但是小姐自己又不是很在意,希望十九爷有办法让她乖乖养好自己的身子,这样她也好不多操心些。

心里暗暗感叹了一阵,喜儿便阖上了门板。

房里只剩南镶华和墨越朔两人。

墨越朔看着她紧闭着双眼的睡脸,双颊因为发热而通红,脸庞却是消瘦了一些,淡淡的黑眼圈印在她的眼窝处,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皱紧了俊眉,淡淡说了一声,「别再装睡了吧。」

南镶华的眼睫几不可闻的一颤,然後彷佛挣扎一般,蹙了一下眉心,才缓缓睁开双眸。

「方才太医说的你都听见了,为何拖延病情?你还有什麽事是爷不知道的?」

南镶华抿了抿苍白的唇,不太敢去看墨越朔此刻的表情,只说道,「在我回答之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麽?」

墨越朔哼了一声,「恩。」

「你不是……上回操练逃跑被皇上罚了麽?怎麽会来找我?」

「这皇宫里没有爷不能去的地方。」墨越朔简略的回答,算是迅速解决了她的提问,「现在可以回答爷的问题了麽?」

南镶华略略呻吟了一声,墨越朔以为她口渴,忙递了一杯热水到她唇边,南镶华饮下了一口,然後顺手抓紧了墨越朔的手,有些愧疚的说,「你别生气,昨日我的确早有染病了,是……是太子哥哥带我回来的。」

「你还是遇到太子哥了?」墨越朔闻言,捏紧了她抓着自己的手,「爷被皇上罚的事也是他告诉你的?」

「……恩。」她没抽回自己被他捏紧的手,诺声道,「在更早之前,我有在户部遇过他一次。」

「……他对你说了什麽?」

「没什麽,只说如果我需要帮忙,可以和他说。」她看着他明显暗沉下来的脸,有些不安。

墨越朔凝视着她,沉下了脸,半晌,突然松开她的手,别开脸,用带着薄怒的语调说道,「爷可真羡慕太子哥啊,可以随意的接近你,却又不在意人言!」

南镶华见他不悦,赶忙开口,「那是因为我和他之间,真的什麽也没有啊!」

墨越朔瞟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刻意的笑,愤愤道,「你的意思是,只要爷和你之间也真的什麽也没有,爷也能随意接近你,不畏人言?」

「当然不是!我不是希望这样的!」南镶华慌的六神无主,矢口否认。

墨越朔闭口不言了,只是伸手把她按回榻上平躺,叹息了一声,「你还是早点歇下吧,爷先回去了。」

南镶华见他就要走,也不顾地上的冰凉,赶忙跳下软榻,赤着脚便整个人抱住他的後背,哭道,「你别走!我知道错了,不该现在才跟你说,我保证以後一定不会瞒着你的,拜托你,朔朔,留下来陪我吧!」

那是她第一次用叠字唤他的名。高圆圆曾和她说过,男人其实很中意自己的女人给他取专属的绰号,她苦思冥想了很久,他曾经说「朔」这个名只有她可以叫,但似乎单薄了一些,叠字起来又太别扭,她没好意思这麽叫,於是便作罢了。

没想到此刻,情急之下,她想也没想就叫出口了。

墨越朔被她这麽一唤,怔了一怔,回过头便见她紧紧抱着自己,泪眼婆娑的样子,当下便彻底心软了,回身便把她抱起来,重新将她放到榻上去,柔声道,「爷没真生气,只是不喜欢太子哥一直亲近你,故意气一气而已,好镶儿,别哭了,爷留下来陪你就是,多久都行。」

他轻柔的吻去她颊上的泪水,不断喃喃,「别哭了,爷这就留下来陪你了,别哭了。」

南镶华任由他轻轻吻去自己的泪,柳眉一竖,有些怒的嗔道,「干麽老爱这样捉弄我!」

「因为我的镶儿只能在爷面前这样撒泼,可爱的不得了,爷可不许其他人瞧见。」墨越朔故意吻上她蹙起的眉心,说道。

南镶华红了面颊,撇开头去,「只有你会这样闹我。」

「好镶儿,再叫爷一声『朔朔』好不好?」他放柔了声音,哄道。

「我才不要!你想听,不会自己叫给自己听啊?」她负气的哼道,摆明了不想顺从。

「爷一个大男人这麽叫自己能看麽!坏丫头,看爷不教训教训你!」说完,便坏笑一声,伸出魔爪要挠她痒痒。

「喂!你不能这样攻我弱点!我才不……咳咳!」她说到一半,忍不住又是一阵猛咳。

墨越朔听见她的咳声,赶忙止了手,重新递了温水到她唇边,让她喝下,低声道,「你得答应爷,以後不许这样拖延病情。」

她就着他的手喝下温水,润了润喉,才朝他嫣然一笑,「仅此一次,你说什麽就是什麽吧。」

「爷这可是为了你好。」他好笑的轻捏她的鼻头,惹来她一阵挣扎。

看着她笑嘻嘻的样子,本来还有些憔悴的病容忽而明朗了起来,不禁探下身子,本要吻上她的红唇,却被她的两手给抵了住。

「干麽阻止爷?」墨越朔被她摀住了嘴,有些不悦的道。

「不行……我还病着,若是你也染上,那可就麻烦了。」她有些扭捏的开口,两手紧紧的抵住他的力道,怎样也不肯放开。

不想让他染病,是主要的原因,但不知出於什麽样的心思,她此时此刻真的不想这麽做,或许是因为……这会让她想起某些讨厌的画面,例如说方才那雨下的吻。

「你也太瞧不起爷了吧,爷身体好的很,才不会败给你那点小病!」墨越朔掰开她抵住自己的两手,本想继续闹她,却见她神色有些不豫,想着或许她身子真的不太舒服,只好作罢道,「好吧,你躺着歇息,爷继续待在这发呆就是。」

南镶华依言躺好身子,笑着抓住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醒来,南镶华顿时觉得自己身子清爽了许多,喜儿告诉她,十九爷是陪她陪到清晨十分才回去,这个消息让她心里又是一阵甜蜜。

她心情极好的换上一身淡粉色碎花裙袍,让喜儿替自己梳妆了一番,才哼着歌走到房外的小厅里用早膳。

高圆圆一向起的早,此刻也正吃着手里的大包子,一边却偷眼瞄着她,似是在窥视。

南镶华并没有正眼看她,但神经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她的窥视,只喝了几匙凉羹,便无奈道,「做什麽这样看我?」

高圆圆见自己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直笑,「没没没,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修了多少年的狐狸精。」

「狐狸精?」南镶华眉毛一挑,视线撇向她,「你说我像狐狸精?」

「因为你看看嘛,太子爷前些日子才被你勾走了魂,昨儿个十九爷也被你迷的那模样……我能说你不是狐狸精麽?」

听了她的见解,南镶华「扑哧」一笑,笑的咯咯响,「综上所述……我能猜到你所说的是哪本言情册子!」

闻言,高圆圆立刻睁着亮晶晶的双眼道,「真的麽真的麽!那快猜猜呀!我就觉得你像极了某本言情册子的女主角!」

「《狐言媚语》那本!我猜的对不对!」

「就是它就是它!你自己说说,那两个被那只狐狸精勾去的男角色像不像太子爷和十九爷?」高圆圆一脸「看吧」的嘴脸,惹的她又是一阵笑。

「你说谁狐狸精啊!」南镶华笑骂了一声,抓起高圆圆手里缺了一口的大包子,重新塞进她的嘴里,示意她别胡说八道。

重新回到户部里,南镶华说不出心里是什麽感想,只觉得她能做的第一件事必定是:离宫正越远越好。要不然说不准又被彻底利用一番。

她坐到自己的案上,翻开眼前的褶子专心批阅,却总觉得户部里的官员似乎老盯着她瞧,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算了,要看就看个够好了,谁怕谁啊!

正当她打算抬头,来给他们一个突如其来的瞪视,却突然被身旁一个官员叫了住,让她只好勉强收了龇牙咧嘴地表情,看向了那人,「有什麽事麽?」

「宫大人让你去见他。」那官员略带讨好的对她说道。

等等,略带讨好?她是做了什麽才值得他这样讨好她?

她又看了一眼那官员笑容可掬的嘴脸,大概明白过来了是怎麽一回事,看来上回她在皇上面前勇於揭发沈大人的壮举是传开了,怪不得那些官员要一直盯着她瞧。

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向尚书的独立厅房,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刚刚是说宫正要见她吧?宫正这家伙又想干什麽?

她一下子起了防卫心,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却不好在数道锐利的视线下失态,只好提了气,直直的走向那一点也不陌生的厅房。

直到走至他面前,南镶华依然没放松自己的戒备,只是用平板的声音开口道,「尚书大人有何贵干?」

宫正听见她的声音,本在写毛笔的手明显的滞了一下,然後才抬起头来看她。

南镶华心里想着:很好,依然是那种冷冰冰的死样子,至少不会让她想起昨日难堪的种种。

宫正薄唇轻啓,说道,「你以後,就跟在我身边吧。」

「……」南镶华愣了一下,他方才说了什麽来着?

「你以後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贴身助手。」宫正很有耐性的重述了一次,看向她彷佛冻住了的神情,眉一挑,「怎麽,有异议?」

「……你身边不是有宋叔麽?」南镶华捏了捏拳,觉得这个宫正根本存心想整她。

「宋书这阵子家里临时有事,暂时不能来了。」

「是什麽样的事……」让她落到如此凄惨的处境!

「听说宋夫人昨日生了第三胎,身体虚弱,府上又被几个小鬼头搞的杂乱无章,不得不回去。」

「……」她宁愿去帮他收拾那些小鬼,也不要……

「你昨日不是才说不会对我有二心麽?」宫正似是刻意一般的提起,冰川般的眼眸竟然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我信你,所以,我给了你最重要的职务。」

令堂的宫正!我宁愿你一辈子都不要信我,也不要待在你身边任你使唤!

「我不……」她张口欲言。

「恩?」宫正看向她,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痕,那笑落入别人眼里,肯定惊为天人,但落入南镶华眼中,却无异於鬼面夜叉。

「……我我我知道了,尚书大人。」她勉强拉出一抹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呜呜,谁来救救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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