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王爷之女,南镶华求见!」
她就这麽跪在空旷的空地中央,无所畏惧般的扯着嗓子喊道。
回应她的,是夏日炎炎之下的几声蝉鸣,膝下的浅灰色宫砖上头刻着大大小小的精致花纹,在艳阳的曝晒下烫的吓人,硌的膝盖生生的疼,可她却不为所动。
「镶儿……」段其仲见她这样,急了起来,想阻止她这麽做,可却知道她如今肯定倔的九头牛都拉不起,只得咬了咬牙,跟着在她身旁跪了下去。
南镶华望着前方丝毫没有回应的宫殿,瞥了一眼身旁的段其仲,淡道,「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受这罪。」
段其仲看着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有难同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闻言,她没开口反对,只是回过头望向眼前这座贵气逼人的寝宫,抿唇不语。
如果方才墨越言所说的句句属实,那她铁定不会就这麽灰溜溜的回去,自然是要这儿的主子给她一个交代。而显然,这里的主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
她南镶华一项不喜欢欠债於人,可却更厌恶吃亏於人。皇上让她爹爹做了十年的牢,让她失去了十年与家人相聚的日子,这债,势必要讨回来。
只要想起这十年来她所受的苦头和屈辱,她便暗自发誓,无论受到多大的惩罚,她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这是做什麽!」忽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上头砸了下来,带着盛怒。
南镶华抬眸,看着墨越朔怒形於色的表情,淡然的垂下视线,没有理会。
不管怎麽说,如今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吧。
「你想死麽?」他眯了眯充满沈郁的眸子,「还是说……你根本是在找死?」
南镶华没有看他,只是从容的跪在原地,根本懒得开口。
既然是个骗子,那她也对他无话可说。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麽地方?岂能由着你这般胡闹?」墨越朔瞪着她不为所动的样子,竟气的急了面色。
「这宫是我带她进来的,自然会保护好她,不用十九爷你多虑。」段其仲冷着面色看着墨越朔,隐隐有些不快。
墨越朔连看都懒得看段其仲,只是迳自看着面无表情的南镶华,「爷在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南镶华依然眼观鼻,鼻观心,全然把他当做空气。
见她不愿理睬自己的样子,墨越朔咬了咬牙,一个伸手便把她拉了起来,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你干什麽!」南镶华被这麽一拉,惊了一跳,气的想甩开他的手,却发觉自己的力量根本敌不过他,只得骂朝他道,「我如今怎麽样又与你何干?我要死要活都是我家的事!快放手!」
「与爷何干?」他沉着嗓音重复了一次,看着她一瞬间充满怒气的表情,「爷就让你看看与爷有没有干。」
「放手。」段其仲早站了起来,作势就要扯开墨越朔揪住南镶华的手。
哪知墨越朔根本不睬他半眼,迳自抓着南镶华就迈开大步走了开去,走的头也不回,把段其仲远远的抛在後头。
南镶华费力的想挣脱他的抓握,可却只换来对方更紧的力道,眼看掌控权已不再己,只能瞪着双红眼扯着嗓喊道,「我让你别管我听见了没啊!」
别再让我发现更多谎言了。算我求你,别让我再如此痛心,只因为自己傻傻的喜欢。
「没听见。」墨越朔没看向她,只是闷闷的回道,只留给她一个修长背影,走的头也不回。
听见他的回答,她几乎想扯出一个像是在哭的笑。都这时候了,他还跟自己甩嘴皮子。
他就这麽扯着她走了好一段,两人都没再开口,只让顶上的太阳闷出了一身热汗。
「你到底想如何?」她涩涩的道,见对方没回应,方抬起头,却发现他们俩已步行到皇宫的另一处。眼前的砖瓦皆是暗灰色调,不似方才所见的绚丽多彩,全然不同的景象。
墨越朔依然不语,只是扯着她的手走到一处灰色宫门前,前头降着厚重的铁栅门,门外还站着两名带刀侍卫,戒备森严的样子。
看见这等阵仗,南镶华怔了怔,隐隐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明白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啊,十九爷。」宫门前的带刀侍卫看清了来人,赶忙让了开来,面色有些讶异,就好似在这里看到他很稀奇一样。
墨越朔点点头,指了指身後的南镶华,「爷带个人进去。」
闻言,那侍卫有些为难了起来,「可…万一被皇上知晓了……」
「反正早晚都要知晓,现在进不进有何差别。」他不耐的摆摆手,示意他最好少罗嗦,听命行事就是了。
「…是。」侍卫自知他得罪不起,只好败下阵来,朝上头打了个拉起的暗号。只见那铁栅门缓缓而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南镶华见那栅门应声而起,感觉喉头间一下子紧缩了起来,垂至两侧的手紧紧抓着裙摆。
等那栅门全然打了开,墨越朔抬脚便走了进去,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侍卫,抿了红唇,亦抬脚跟随在後。
一进门内,南镶华便探了探四周。比起外头有些阴暗,比起这时红日当头的暑气有些微凉。
不知怎的,明明是在这样热的天气,她却浑身打了个寒战,方才还淌在额上的热汗全化成了冷汗,微微发凉。
她张了张唇,看着墨越朔直直向前走的背影,开口道,「这里是……」
「你爹的牢房。」墨越朔沉沉的回了一句,便不再多作解释。
闻言,她浑身起了个激灵,抬眼去瞧这儿的内部陈设,摆设上倒还考究,但许是少有人到过此处,皆是积着层灰。
这些年来,爹爹都是住在这个地方麽?
理了理思绪,她咬了咬牙,强撑着意识跟着墨越朔走去,心里越发疑惑了起来。
明明知道他带她来这里必会引起皇上不悦,但为何他还要这麽做?
弯过了几个厅室,南镶华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犹如鼓槌般的响,眼看墨越朔霎时停下来的脚步,她跟着一顿。
那是一件极为简陋的房室,紧闭的木窗上镶着几条铁杆子,灰石地上摆着一张简单的草蓆,一旁还放着几卷稍微有些破烂的书卷。
草蓆上,坐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微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侧脸。
见此,南镶华已是满脸的泪。仿佛全身上下所有的泪水都涌了上来似的。
「爹爹!」她大喊了一声,也不顾站在一旁的墨越朔,只是朝前冲了去,扑进那男子的怀里。
听见这声呐喊,那男子颤了一下,微微抬头看着已然抱住自己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爹爹、爹爹、镶儿终於见到你了,你究竟跑的到哪里去了,让镶儿好找哇,爹爹……」她喊的抽抽噎噎,一声声的,回荡在这间破屋里。
「镶儿?小镶儿?真的是你?」男子有些不可置信的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把泪水糊进自己怀里,哭的直喘气的样子。
「呜呜…爹爹,已经没有人愿意陪在镶儿身边了,你走了,哥哥也走了……已经没有人陪着我了啊!」
见她哭的涕泪齐流的样子,墨越朔只站在一旁,垂下了视线。
「乖,镶儿不哭了,让爹爹看看你的脸。」男子放柔了声音,仿佛她还是当年的女小孩,伸着隐隐颤抖的手抬起她哭花的脸,细细的端详。
南镶华亦透着泪水望着他,印象中刚毅的武官消瘦了许多,岁月的刻痕伴着疲惫爬上他的脸,只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依然如当年那般。
她从没想过自己在经过十年之後,还能再见到他。
想到此间,她的泪水又是溃堤。
男子欣慰一笑,眼里也染上了泪光,「真是越发像你娘了,原来镶儿已长成了沈鱼落雁的样貌了。」
南镶华只紧紧抱着他,丝毫不肯松开。
「镶儿不哭了,前些日子过了生辰,也该是一十八岁了吧,怎还像个小孩般哭闹?」话里虽是斥责,但却是无比温和的语调,「要不回头爹爹再把你哥哥抓回来,好好处罚他一番,谁让他让镶儿一个人待着。」
她傻愣愣点点头,然後绽出一抹傻傻的笑。
男子柔和的笑了起来,把她颊上的泪水擦了去,「这些年来让镶儿受苦了,爹爹相信客栈在镶儿手里肯定好好的,爹爹相信镶儿的。」
「爹爹,咱们回宝仙镇去吧?别在待在这里了。」她哑着嗓音,急切的道,「要是大夥儿知晓爹爹回去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恩。」他笑咪咪的应她,就算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还是如此应道。
「镶儿见过孙王爷了,他好像病了许多,等一回去,爹爹顺道去看看他吧,他很想念爹爹的。还有孙辉,他是孙王爷的独子,镶儿把他收了做徒弟,镶儿也把他介绍给爹爹吧。」
「恩。」
「段其仲也回到宝仙镇了,虽然镶儿已经不当他是相公了,当年他悔婚落跑,爹爹帮镶儿骂骂他,出出气吧。」
「恩。」
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笑容满面的样子,「…爹爹真的愿意跟着镶儿回去麽?」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都听镶儿的。」
闻此言,她高兴的笑了起来,终於松开他站起身子,把男子也拉了起来,「那我们这就走吧。」
墨越朔看着她拉着南王爷就要走,眼看她就要走过自己身边,却没出手阻拦。
见他没有阻止,南镶华满脸警戒的瞪了他一眼,却没多说什麽,只是迳自走过他。
「镶儿和十九爷认识麽?」男子看了看墨越朔,若有所思的道。
南镶华脚下的步子没有停,沉默了一下,才道,「往事而已。」
说罢,便走出大门,迎面而来的阳光刺眼的可以。
她拉着爹爹的手,正要走出铁栅门,却被人拦了下来。
「南姑娘请留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朝她躬了身子,抱拳道。
南镶华不悦的皱起了没,怒道,「这是做什麽?」
那人依然躬着身子,丝毫没被她的怒气影响,「皇上宣南姑娘见驾。」
闻言,她怔了一下,回头看着依然被自己拉着的爹爹,只见他收起了笑容,微眯了眼睛,走上前来把她挡在後面,「皇上有什麽事找本王就好,不需把小女扯进去。」
那小厮朝他低了低头,「南王爷失礼了,皇上说了要见南姑娘,不是您。」
说完,他也不待别人反应,只是挥了挥手,眼看两个侍卫赶紧跑了过来,两三下就围在她和爹爹身边,却朝着她道,「请。」
她颤了一下,回头望着爹爹,却见墨越朔也跟着从里边走了出来。
「十九爷,皇上也说了带上您一起去见驾。」那小厮见他走了出来,如此道。
墨越朔彷佛早料到此事一样,没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摆了摆手要自己的贴身小厮过来,吩咐道,「带南王爷去爷的府上。」
「你要让我爹去哪里!?」南镶华见他要把自己爹爹带走,上前揪着他的衣领怒道。
「你不是一直想找父皇理论的麽?」墨越朔答非所问的道,抓着她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低眸看着她,「不是一直想讨回公道的麽?」
南镶华回望着他的双眸,眼睫颤颤。
「请吧。」那小厮说道,朝他们比了个请的动作。
她回头看了爹爹一眼,见他对自己点点头,才回过头来,甩开墨越朔抓着自己的手,迈开大步跟着一行人走了去。
这不单单只是为了爹爹,更是为了整个宝仙镇而奋战,要他皇帝老爷子知道,他们商人可不是好欺负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