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華客棧 — 《第五章:白馬良人》

「小姐真的不在客栈里等麽?」

「不必了。」南镶华浅笑着挥了挥月牙色的袖摆,顺手接过喜儿递过来的竹篮子,望向清晨洒进客栈里的第一缕阳光。

喜儿跟着她走至大门门槛处,努了努嘴,一路小声嘀咕,「这样也好,小姐若是再和十九爷见面的话,怕是要吵的出不了门了。」

南镶华回头白了喜儿一眼,难得没有发起脾气来,只是淡淡望向顶上苍穹的湛蓝一片,抬手搁在眉上好遮去刺眼的阳光,「你只要记着我吩咐的,把地契交给他就好,其余的……就看他如何造化了。」

喜儿乖巧的应了一声,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小姐才不会真的就此放纵了此事,肯定是在心里偷偷算计好了,才摆出一副顺从的样子,小姐的脾性她看多了。

不过这些都是喜儿心里的想法,万不敢说出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小姐还是要去市集旁的庙上香麽?」

「恩。」南镶华应了一声,晃了晃竹篮里的贡品,回头嘱咐了一句「记得我交代你的」之後,便走入门外的晨光之中,踏步离了客栈。

待她走远,负责打扫食堂的小厮走了出来,边扫地边朝喜儿道,「哎,喜儿姐,小姐这是去新年过後的第一次参拜麽?」

「是啊。」喜儿叹了口气,拉开食堂中几扇紧闭的木窗子,外头的阳光霎时照了进来,一室清亮,「到底还是小姐有心呐。」

闻此言,小厮露出了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那是,虽然老爷和大公子都没能待在小姐身旁,但这些年来,什麽烂帐小姐倒也都自个儿扛下来了。」

「只祈求今年也是顺遂的ㄧ年吧。」喜儿拍了拍小厮的肩,边笑边走了开去。

宝仙镇的声威虽还比不上皇城,但此处却是生意人最常往返的商贾地带,十分繁荣,街上无论是做生意的还是特意来造访的,皆是一片熙来攘往。

传闻最早期的宝仙镇曾是一片蛮荒之地,当时墨氏王朝还未兴盛起来,自然不会有人重视此地。直到当时几位极具慧眼的商人看出了此地的潜值,才纷纷白手起家,一步步的打造出如今游客如织的繁华市镇。

然而,那几位慧眼独具的商人自然成了此地重要的达官显要,南镶华的父亲,便是其中一位。

市集外不远处有座年代久远的庙宇,在宝仙镇还没成为宝地之前,此处本是一间破庙,後来人渐渐多了,当地县令便命人重修了这间庙宇,日子久了倒也成了香佛鼎盛的好地方。

南镶华踏上庙前几阶石梯,大大的铜质香炉坐落在庙前的方型小广场中央,只见里头被红色的香柱横七八竖的插了个满,还未燃尽的线香积出一层厚厚的灰烬,风一刮,便是满腔呛咳的味道。

拨开人群,她好不容易才挤进了庙里。比起外头的灿烂晨光,庙里显得晦暗了些。

几尊一看便知是颇有年岁的佛像正端座在上头,各个宽额秀眉,只开三分的眼似是俯视人世间一切红尘,淡笑的笑容看来是那样慈悲。

她手脚俐落的将竹篮内的贡品摆上眼前暗漆色的佛桌,扔了几枚铜钱後便双手合十,双膝一弯跪在软跪垫上,闭起了双眼。

愿菩萨保佑,希望信女的客栈能在这新的一年里,一切安好。

她在心里头默念了一句後便顿了住,忽然想起她似乎很没志气的把地契予以了十九爷,不禁恨恨一咬牙,然後在心里改了口。

……希望信女的客栈能在那该死的十九爷手里一切安好。

她缓缓睁开眼,这才觉得心里总算踏实了些,嘴里复而细碎的念了几句,半响後才站了起来,三拜过後便打算退出去。

谁知待她一转身,便满眼都是前来礼佛的乡亲,硬是把小小的庙里挤的水泄不通,见眼前人满为患的景象,南镶华没辙似的磨了磨牙,打算随着人潮一路挤出去。

「看在菩萨的面上,我就不口出恶言了,可恶!」她小声的抱怨一句,她这人不是不喜欢热闹,但这麽一个被人推来挤去的感觉实在让她心情好不起来。

她急着想冲破人潮,但眼前的人挤人却是有越演越烈的趋势,看来今日天好,大家都想藉此借花献佛一番。

「今日是怎麽了,平时也不见那麽多人来参拜啊?」见平时几个还算眼熟的乡亲也跟着被人潮推挤,南镶华皱起眉头,闲话家常的朝旁人问了起来。

「哎呀,这不是南姑娘麽?」旁人瞧了她,也热情的打开了话匣子,八卦兮兮的道,「我听说啊,今儿好像有什麽王宫贵族特来造访,县太爷正忙着招待呢!这不,大家都挤到外头一看究竟了。」

「王公贵族?」她愣愣的重述,为何她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啊……

正想问的更明白,背後却突然被某着不长眼的家伙给推了一把,这一撞还着实不轻,她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整个人弹飞了出去,直接趴到地上啃土去了。

她一怒,昂起脑袋,对着方才将自己挤出来的人群骂道,「令堂的,是哪个浑蛋敢撞本小姐!还不快出来自首,否则姑奶奶我肯定……」

「咳……」一阵明显是用来掩饰笑意的咳嗽声突然响了起来。

南镶华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泼妇骂街的德性碍到了人,脸色一囧,脸上堆满了乾笑,一格一格的回过头去看向那假咳之人。

一袭洁白袍子在她瞳孔里一点点放大,那人腰间挂着的玉佩,这一切的一切於她而言,似乎都有那麽一点的眼熟。

那人正用一双温润但盈满笑意的眸子看着她,右手握成拳状搁在唇边,浅笑吟吟的模样。

可以……让她重新趴回地上去啃土麽?

此刻南镶华心里只有这麽一句话,除了这句话之外,一切都毫无意义,生无可恋了。

「姑娘没事吧?」那人竟是弯下腰来,伸出只玉手到她面前,笑道。

南镶华怔怔的仰着脑袋,看着那对自己笑的亲切的人。

为何有些人就是可以像言情册子里的男主角那般潇洒俊逸,在她毫无形象上演泼妇骂街的同时,弯下身,笑着对她说句「姑娘没事吧」?

令堂的,她现在超有事的好不好,能体会一把何谓「英雄救美」她是很开心,但是这个英雄能等她打扮成美人之後再出现麽?

看着南镶华一副槁木死灰的表情,那人又轻笑了起来,玉手更是往前送了送,醇厚的嗓音好似盖过了周遭的吵杂,「快起来吧,地上不乾净。」

其实她觉得自己才是最不乾净的那一个。

但是碍於白马良人都已经好心的伸出援手来了,焉有不领情的道理。於是南镶华抬起爪子,毫不客气的握紧了那只玉手,就着他温柔却不失力道的手站了起来。

「已经不是初见了吧。」他笑着道,握住她爪子的手还没有放开,「你便是十九弟和我提起的姑娘?」

虽然她很想知道那个死十九是怎麽和他提起自己的,但她只是讷讷的点了下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那麽正好,我们一块儿回去吧,十九弟的轿子不久前才往你家客栈去,估计这会子也该到了。」也没等她应,对方便迳自带着她走离了人潮汹涌的人群,玉手仍牵着她的爪子。

她怔怔的看着那紧紧抓住自己爪子的手,暖暖的温度由他的掌心缓缓蔓延至她的。从小到大,除了爹爹和她兄长之外,还真没被人这样大喇喇的牵着她……而且对方还是个面貌俊美的白马良人。

感觉面上一阵烧,她有些羞赧的垂下视线,却突然想起昨日十九爷的话,猛地醒悟了过来,这个牵着她手的人……是堂堂太子爷啊。

意识到这个事实,南镶华的手下意识的往回一抽,爪子一下子溜出了对方的手掌心,感觉到她的动作,对方停下了脚步,回眸望着她。

「那个……不劳太子爷操心,小、小女自己能走。」她低下脑袋,胡乱解释一通。

听她这麽一说,白衣男子先是一愣,然後才轻笑了起来,连笑声都很是好听,「看来十九弟已经都跟你说了,不过你方才摔的可不轻,还是让我牵着才好。」

语毕,他便不由分说的重新牵起她的爪子,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力道。

感觉自己的手重新被握紧了,南镶华微微一个怔神,觉得自己双腮倏地一热,什麽也没法思考了,只是支吾了一声,便由着对方牵了。

晕乎归晕乎,脑子却不忘缓慢消化他方才所说的话。

他说,十九爷的轿子正往她家客栈去……

「太、太子爷怎麽不跟着十九爷一道坐轿呢?」她有些紧张的问了一句,这大街上人多拥挤啊,怎麽他太子爷偏偏独自一人晃悠到此处?

他一笑,温言回道,「今日一早你们镇上的县太爷便招待我们去他府上做客,我想着自己出来走走,便留下十九弟先行出来了。」

南镶华哽了一下,心里一下明白方才乡亲口中的「王公贵族」指的的确就是他们两人了。

见她沉默下来,对方以为她在担心十九爷会怎样欺侮她,便开口安慰道,「十九弟虽然性格烈了些,但还不至於有害人之心,莫怕,我陪着你就是了。」

听他这麽安慰自己,南镶华面上又是烧红一片,想解释自己不是在担心这个,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低下头去,不敢瞧他。

见了她这反应,他又轻笑了起来。

於是他们二人便这麽大手勾小手的走着,一路上她都抱着澎湃的心情,什麽叫春光明媚,什麽叫心花怒放,她这会儿总算是体会到了。

这一刻,吵杂的人声全都距自己於千里之外,什麽都听不真切,耳边只有如鼓锤般快速怦跳的声响在鼓噪着。

「听十九弟说,他买下了你家客栈,你可知是为何?」他突然垂下视线,对着她如此问道。

闻言,她立刻噎了一噎。为何?还不是她摔了他的玉佩在先,然後又因为某些诱人的交换条件,所以才答应的麽……

「可是他逼你的?」见她不答,他一脸担忧的问道。

南镶华有些怔忡的看着对方低下头,对着自己微锁眉头的担忧神色。她想点头,因为那个十九爷的确是逼她的,可她又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蠢事。

「我这般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怎会行强逼的事儿?太子哥,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一道耳熟却傲慢的语调霎时响了起来,那一贯的自称从「爷」改成了「我」。

南镶华一僵,转身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们两人已走到了她家客栈前,视线往右一撇,一顶黄帘轿子就这麽大喇喇的停在了一旁,刺目的可以。

墨越朔勾起了一抹恶意的笑,视线落到了还牵着手的两人身上。

南镶华被他这麽一盯,顿时感觉浑身都是刺,赶紧将爪子从那玉手中抽了回来。

白衣男子看着自己空落下来的手,无奈一笑,「你的性子我可是比谁都清楚啊,十九弟。」

墨越朔哼声一笑,突然朝南镶华走近,一个伸手便把长臂搭在她的肩上,似乎刻意凸显了对方的矮……娇小,「如何,太子哥。这里以後便是我的客栈了,这丫头往後也必须供我使唤。」

「哦?」站在一旁的白衣男子回以一抹温和的笑,看着脸色发青的南镶华,嘴边的笑意一改先前的温润,竟变的有些深不可测了起来,「在下墨越言,往後肯定会是此处的常客,还请多多关照了,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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