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幽暗的屋内再次打上了温柔的灯光,明显有经常性在打扫保持整洁的典雅摆设顿时一览无遗。
「天,这雨还下真大,凌佑,把伞给我,鞋子脱门口鞋柜就好。」
「噢好。」
接过雨伞,我迅速脱下自己的鞋子,以尽量不让雨水滴到地上的速度跑到有屋檐的阳台把两把伞撑开晾乾。
「筱夜,伯父伯母他们去哪了?」走进客厅观望着与记忆中没什麽变的摆设,凌佑眨着漂亮的可可色眸子问道。
「带我外婆出去玩了,寒假结束前不会回来。」走到更衣室翻找了下,我将一套男生的家居服递了过去「这是我表哥之前住我们家忘记带走的,将就点穿吧,先去梳洗一下,我出门前洗过了。」
「嗯,谢了。」接过衣服,不用我告知,凌佑很自然的就朝浴室走去。
也是,从小做邻居一起长大,对彼此的家早就去到当自己家那样熟悉了。
听见浴室传来水声後,我也走进了更衣室换回宽松舒爽的家居服,冬天特有的凉意让身体反射性的抖了下。
这种天气啊,最适合来杯热可可了。
如此想着,我走到客厅打开了立体音响的收音机功能,午夜後值班的女DJ正用她富有磁性的轻柔嗓音介绍着下一首点播歌曲。
『……接下来就让我们聆听这首歌曲,罗志祥所带来的<最後的风度>。』
前奏轻声响起,钢琴略带忧愁的嗓音可想而知的在好几个地点同时回荡,又触动着多少人,此刻的心弦?
谁知道呢。
『……没有人介入,所有人觉得你该满足,我把心血,全都付出,你为何想要哭?为你作主,让你受到我的保护,可是你,像受苦,到底是谁难以相处……』
跟着旋律低声哼着,我缓步走进厨房,熟练的用刻着浮雕的漂亮瓷杯泡着两人份的热可可。
『……我给你幸福,你问我什麽才是幸福,这个问题,反而让我,把你看个清楚。你怕束缚,我的爱没能把你驯服,你没有退路,那倒不如,爽快结束……』
汤匙在马克杯内将因天气过冷而结块的可可粉搅开,发出钢铃般的脆响,完成後,我将用来搅拌的长勾匙清洗乾净放上栅栏式的铁盘晾乾,接着拿起两杯可可走回客厅,发现凌佑也正好梳洗完,已经换上了衣服,可可色的柔顺短发还湿漉漉的滴着水,背对我伫立在音响前不知在想些什麽。
淡淡的歌声,不服输的歌词,依旧在回荡。
『……你觉得痛苦,我倒不愿意为爱受苦,只有这样,我才做到,对你的背叛宽恕。想你幸福,想不到分手你才幸福,是谁的错误?我不认输,我忍得住……』
看着凌佑双手握拳越握越紧,我很浅的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将马克杯放到桌上放好,没发出半点声响。
『……就让你见识我的风度,你离开我要不要庆祝?我不怕爱的残酷,反正我很想跳舞。我最喜欢挑战孤独,我也爱放下包袱,没有谁,我也不舍得哭,我没有空在乎……』
很浅很浅的,一丝隐约的清涙,似乎滑过那低垂着头,被浏海微微遮盖的俊美脸庞。
『……就让你见识我的风度,我忍痛温柔的祝福,你会一生都记住,我要你铭心刻骨。我最喜欢挑战孤独,我也爱放下了包袱,没有谁,没难度,我最怕哭,爱要爱的投入,却不在乎……』
「……」静静的将一切尽收眼底,在歌曲进入尾奏时,我拿起一条短毛巾,走上前,一把盖上了凌佑还未乾的头发上。
「……巧瓷?」似乎还有些失神,凌佑竟是一下子转过身将我紧紧抱住,但嘴里喊出的,却是另一个我也不生疏的名字。
一般女生或许会有什麽失落或空虚的感觉涌现……不过很可惜,我现在的心情除了无奈还是满满的无奈。
「凌佑……看清楚,我是筱夜,不是巧瓷。」无言的叹了口气,我用平淡的语气逼他回到现实。
这样或许很残忍,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但去配合让一个人留恋在残留的温柔中这种事,我绝对办不到,该看清的,还是早点看清的好。
「……筱……夜?」喃喃念着我的名字,凌佑总算是回了神,马上松手後退,让我和他之间恢复到安全距离,脸上浮现绯红,写满不知所措,漂亮的眼睛更是完全不敢直视我「那个……我刚刚不是……」
起手搔搔脸颊,我无奈的望向他:「你觉得我看起来有在意吗?从小到大又不是没抱过,好啦,罗哩叭唆的,赶快把头发擦一擦吹乾,我泡了热可可。」
说完,我便迳自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把热可可端在手中慢慢的喝,顺便取暖。
「……」脸上的绯红仍旧没有退去,凌佑尴尬的用毛巾擦了擦头发,随後拿起我出门前放在桌上忘记收的吹风机将头发吹乾。
「……所以呢?你打算从哪开始说?」过了一会,等他放下吹风机後,我直接切入正题,视线仍是望着阳台落地窗外,雨中的满月夜。
「被你这样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要从哪开始起头……」苦笑了下,凌佑拿起桌上的另一杯可可,站起身,朝我伸出了另一只手,做了个像是邀舞的动作「介意我们改换到阳台谈心吗?亲爱的筱夜小姐。」
「少来这套,甜言蜜语我也不会少问点。」没有将手伸出做为回应,我端着可可,自顾自的起身往後阳台走去,纱门一拉开,冬夜的风便捎来阵阵寒意。
「会冷吗?」跟在我後头踏进了阳台,凌佑体贴的问了句,浅浅的白雾随着他的话飘散在冷冷的空气中。
「不会,我可是北极狐转世的你忘了?」
「会喝热可可的北极狐?」
「……唉呀,罗嗦。」
撇开头,在热可可和都市夜景的陪衬下,星空闪烁照耀,我和凌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两颗心牵挂着同样一件事,就这样不知让时间窃笑着偷溜了多久……
「……筱夜。」突然的叫唤,他低头望着见底的马克杯,嗓音转成了认真「巧瓷跟我分手了。」
认真中带点不易察觉的落寞。
「你终於说出来了。」微晃杯子,我眺望着车潮渐散的街道「理由呢?第一次是因为远距离,这次你都特地跟着她到美国一起留学了,她又拿什麽想打发你?」
「……筱夜,巧瓷她没有那麽坏……」
「谁管她坏不坏?但她又甩了你事实,如果你只是想来帮她辩解或维护名声,那甭谈,我没兴趣,你知道我说话没在客气的。」懒瞥了凌佑一眼,我直接将话说了个明白。
「……对不起。」淡淡说了声,彷佛在心里下了什麽决定,他才再次开口「或许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吧……」
「从国三跟巧瓷一直交往到现在,被她说出的缺点多不胜数,虽然我已经尽力去一一改进了,但看来还是不够……我把她当作几乎是生活的全部,却没有想到会成为一种压迫,让她想逃走,逃到另一个更宽大的怀抱里……不过想想也是,我犯的错那麽多,她离开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轻描淡写的语气带过了五味杂陈的情绪和故事,就如同那不服输的歌词一般,凌佑保持着他最後的风度退场,跟许多人一样,默默承受被抛弃的伤,被遗忘的痛。
但是,把坚强的笑容挂在嘴边,总是会被眼泪所背叛,要从一个习惯依赖的陪伴,重新走回孤独的冷冰,又岂是多愁善感的人们,容易做到的?
「……凌佑,我就直说了,理智的离开,对现在的你是最好的选择,我不会说巧瓷怎样,只是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一对情侣。」闭起双眼,任风吹起我黝黑的长发。
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听起来总是近似冷血的无情。
「我从以前就很怀疑,你到底为什麽会跟她在一起,不过换个角度想,也就是小说常有的角度来说,又莫名的很契合。」将杯子放在阳台的磁砖围墙上,我说出了自始至终,对於这场恋情的感觉。
「巧瓷是个很优秀的女生,这我承认,不但是音乐班的美国保送生,舞也跳得好,人长的又漂亮,谁能追到她都是那个男生的福分……不过前提是,那个男生能承受得起她的光环和她的所有需求。」
有时人,太过耀眼,会在不自觉中,带给周遭人无可抹灭的伤害。
「听过<天后>那首歌吗?巧瓷就像那样,是一个在舞台上闪闪发亮的天后,而你的角色,就是如影随形守护着她的影子,随着她改变,应和她的所有要求……让她有被疼爱的感觉,但她要的也仅仅如此,我所怀疑的是,她到底是真心爱你,还是只是因为在那段时间,你是个能满足她期望的……棋子?」
「……」听着揭穿自己一再想忽视的一切的话语,凌佑陷入了沉默。
「我不会安慰人,因为习惯了看透事实,不过凌佑,你要知道,你失去的只是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而巧瓷失去的,是一个把她捧在手心呵护的男人,该感伤懊悔的是她才对,欸,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多少女生想要有一个像你这样条件的男生对她们无微不至啊?真是不会想。」无意识的摸着马克杯上的浮雕,我重新睁开了双眸,星空顿时映入了亮黑的瞳孔。
「我知道她或许根本不爱我,我也知道或许我只是个衬托她的工具……但我就是忘不了她,就算亲眼看见她在别人的怀里,跟别的男生有说有笑,我也不断用她的说词说服自己,盲目的认为那些人都只是她的朋友……可是这样真的好难受……难受到让我常常想一走了之……」
「但你没走啊,」我懒懒单手支在阳台座上,撑着头目望远方「所以我才老说你笨。」
闻言,凌佑回了我个苦涩的笑:「是啊……连我自己都这麽觉得,筱夜,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在感情方面这麽洒脱就好了。」
「……洒脱吗?这我可不保证,就算看过再多,等到亲身经历时,或许我比你还疯狂也说不定呢,毕竟嘴上说说谁都会。」轻笑了声,我云淡风轻的说着「情一字,剪不清,理还乱……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字,想和人一起慢慢写下,很难,要在一夕之间破碎,却很容易,不过也多亏了这个字,我才有这麽多故事可写。」
「这算不算把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啊?」凌佑打趣的向我调侃道。
「我只不过是记录罢了,别人要怎麽解读不干我的事……」语音渐弱,我突兀的收掉尾音,轻叹了口气,一手拍上了凌佑可可色的柔顺短发,难得温柔的摸着「好了,别伤心了,她不值得……该走的不管你怎麽挽留她还是会走,你这阵子就暂时住我家吧,抛下一切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又会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个开朗的白凌佑,好吗?」
「……嗯,那我先去睡了。」眼眶的泪水乾了,凌佑挂着淡淡的浅笑直起身,浅咖啡的眸子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的显露出他脆弱的一面「筱夜,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做我觉得该做的。」收回手,我撑着头,望着他的背影走回客厅,再朝卧室走去,直到房门轻声阖上。
将视线转回夜景,繁星依旧是远离尘嚣,不懂人世间是是非非、爱恨情仇的兀自闪耀璀璨的光辉。
演过了太多情非得已的戏码,早已变形的心,是否能慢慢的在时间洪流中塑造回原本的型态?谁也不晓得,不过说穿了,也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坦白,有时就是一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