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校长室,经过了通往那个顶楼的楼梯时,她们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韩品浩因为那些话受了什麽打击吗?还是刘裕泽隐瞒了其他?」洪可桦问。
「我不知道……」她对他还是那麽的陌生,陌生的连他到底……
「你要上去?」洪可桦看着穆礼竟然往楼梯走吓了一跳,现在的她准备好去那个地方了吗?
穆礼不理会她,她知道自己每走上一个阶梯,手心就握的更紧了些。当她一步步的爬上这个曾经最喜欢待的地方,才发现这里早就没有当初那样乾净,到处都有枯叶风沙,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离开让人都不敢来这里打扫了,还是过去曾有人一直保持着这里。
而这份荒凉感,也更让她悲伤了起来。
眼前彷佛出现了幻觉,她就这样站在一边,看着韩品浩当初的身影脚步踉跄的爬上来,靠着那女儿墙他看的是天空还是不平静的校园?
「难道……」她的脑海闪过了一丝想法,手有点颤抖。
「喂……你小心点!」洪可桦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
「我知道,为什麽了。」转过头,她早已泪流满面,「我知道他知道什麽了……」
「什麽?」
穆礼想像着那一天,把时光倒回那一天、那一个当下,对他来说,他的梦想老是不被母亲支持,还被逼着来当代课老师,她跟他相遇的时候,一定也是他对於自己的人生渐渐失去希望的时候。
因为他说,她是第一个认真听他唱歌的人。会说出这种话就代表他的梦想有多绝望。
然後她就像个屁孩一样,认为二十五岁的他多强大、多可以依赖,殊不知自己如今都二十七了,才知道就算长大了也没多坚强,还是会不知所措、还是会崩溃。
「他发现了,他自私懦弱的任何事情都不想舍弃,所以他的梦想才不会成真,所以他才会一再的对我食言,那个说好了发生什麽事情有他在的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对他来说那个时候,他一定觉得自己烂透了,一定觉得……」
「觉得不管自己再怎麽努力,他还是什麽都守护不了、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任由这个世界宰割。」洪可桦帮她把话说完,现在的她,有点能体会韩品浩当时的压力与心情。
也能体会那一句,要有舍才能得的残酷。
「果然,是我害的。」穆礼沉痛的闭上眼睛,她觉得胸口痛的就快要撕裂了,她好想要回到那一秒大骂他是个笨蛋!好想狠狠赏十年前的自己一个耳光!好想告诉她父母离婚算的了什麽?被霸凌又如何?撑过就好了,温慧珊不也这样走过来的吗?
「然後呢?你现在也打算学他跳下去一了百了吗?」洪可桦双手环胸的说,「你知道死亡是最懦弱的赎罪!」
「不准你这样说他。」
「说他又怎样?这种方法是最自私的,你应该最清楚被留下的人有多痛苦吧。」
「他只是……他……」
「醒醒吧。喜欢一个人,不能只喜欢他的优点,难道他有这个缺点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我……」
洪可桦看她突然变了的表情瞧出端倪,「难道,你们到最後一刻,都还没有彼此告白过?」
穆礼怔怔的看着她,「对,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也喜欢他,他就……」
「那你还等什麽?现在就说啊!把你这十年想说的通通在这里喊出来啊!你没听过这学校的传说吗?他还会在这徘徊,他在这!他在等着你说!」洪可桦句句的刺中了她的心,她不懂,该是她要恨的人,为什麽说的话那麽震撼她,也许是因为她那霸道语气,也许……
「说啊!」
「韩品浩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喜欢看你唱歌、喜欢看你说梦想的时候那陶醉的模样,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总是静静陪在我身边的安全感!你听见了吗?我也喜欢你,我那天就该告诉你的!我、也、喜、欢、你、!」当她用尽所有力气喊完这些话的时候,突然发现楼下有几个学生正错愕的抬头在看她,她马上紧张的蹲下来。
「啊、我忘了告诉你现在是上课时间,喊小声一点了。」
「你!」
莫名的,两人突然的想笑,就这麽情绪反差的大笑起来。
「你有病啊,又哭又笑。」
「哈哈哈哈……好过瘾啊!」穆礼靠着女儿墙抬头看着天空,心情忽然有一种释放了的轻松感。
就好像,那些话真的传达到了一样。
「我有一种,现在才开始在努力喜欢这个人的感觉,不,不是喜欢,是……」
是悼念。
从思念,到她终於有勇气变成悼念。
*
穆礼把刘裕泽说的话传讯息告诉了吕芳瑜,但她却没有说她意会的意思,因为太残忍了,直接告诉吕芳瑜是件残酷的事,她相信她自己能慢慢领会原因的。
「行了,你回去吧,律师那里我自己去就可以了。」穆礼说着。
洪可桦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好吧。」
「我问你,前阵子你第一次出现,低声下气的哀求工作、还崩溃的大哭那些……是假的吧。」
「是又怎样?」
「我想也是。」因为那副模样跟她所认识的洪可桦差太多,也许她真的落魄了,可是以她那种不服输的个性,怎麽可能……
「──但道歉是真的。」
「咦?」
「拜了。」
穆礼愣愣的看她走远,还是摸不透她干嘛这样帮她,也摸不透她到底改过向善了没,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是比温慧珊、比任何一个人还要了解她的人。
「明明只看的见自己的人,为什麽那麽了解我?」还可以演了一出矫情的烂戏重新接近她的生活,难道只是为了要帮助她?
不可能,她可是洪可桦。
穆礼决定跟律师约在『Once』,没什麽原因,单纯就是她的身心都相当疲累,想找个可以放松的地方跟律师谈谈。
「想不到你也常来这家咖啡馆。」野伯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难得的笑了笑。野伯本名当然不叫野伯,可是他喜欢大家这样称呼他,她的个头矮小,头发半白,平时说话虽然慢吞吞的,一旦站到了法庭上,那速度至少快转十倍。
「再不放松,我可能真的会崩溃也说不定。」
「孩子你才多大,日後让你更崩溃的事情还有的呢。大致上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更详细的资料早上我的助手也都帮我整理好了,现在就是看你想要怎麽做?」
穆礼喝了口咖啡,这里寂寞慵懒的气氛配上野伯那有如催眠般的讲话速度,真的很容易让人恍神。
「我想杀鸡儆猴,挑几则留言最过分的来起诉。」
「可以。」
「至於陆巧希的事情,等她父母行动我们再动,若他们只是说说而已,我可以不计较。」
「他们都找上媒体了,你这样根本就是被他们利用。」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对一个孩子这样。」
「有的人并不会感谢你的仁慈。」
「野伯,你怎麽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她趴在桌上窃窃的笑了。
「你想太多了。」他若无其事的带过,「总之,随机应变吧。」
「记得别收太贵,我好穷。」
「你就只知道坑老人。」
穆礼已经忘了她这个忘年之交是怎麽认识的,明明是个大她三十多岁的人,却总是特别聊得来,而且他明知道她过去发生的事,却总把那件事看成一件小事,从来不会用特异或同情的态度对她,或许就是这点,让她觉得很自在吧。
两人无话的享受起这空间的吉他声与咖啡香,直到太阳已经西下,他们才各自离开。
脑袋很空,穆礼的情绪还停留在顶楼的时候,经过了那天跟陆巧希她们一群发生争执的路边,她刻意不去看的加快脚步。
忽然!一个人影就这样冲到她面前。
「就是你!你就是那个爱勾引老师害人不浅的婊子?」眼前是个体型微胖,个子大约一米六尺的男人,穿着一身看起来脏兮兮的保全服、戴着眼镜,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手上还拿着一把瑞士刀。
「……」穆礼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哼,世界上就是有你这种婊子,自己爱勾引老师、自己穿的暴露引人犯罪,还敢做贼的喊抓贼,你知不知道这样一辈子都不能再当老师了?你知不知道我还有家庭,也都跟着支离破碎了!所有人都骂我是变态!都是你这婊子害的,你害的!啊啊啊啊!」他愈说脸愈狰狞,最後情绪爆发的直接拿着刀往前冲──!
「不要!」穆礼紧闭眼睛,双脚早就没有力气逃跑。
噗兹。
刀穿过肉体而发出的声音,清楚的在她耳边。
可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啊啊……这就是出车祸原理吧,因为受到太大的惊吓所以痛觉麻痹了……
她慢慢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有个背影挡在她的面前,而那个怪人的刀正刺在他的左肩膀上。
鲜血喷了怪人满脸,他双手发抖的跌了几步,最後慌张大叫的逃跑。
「曾……曾延宣……」
奇怪,她是不是被诅咒了?
要不然为什麽她老是害身边的人受伤呢?为什麽……要这麽奋不顾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