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丛中找到钱包後,她只是跑到了顶楼,那个此刻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当她终於躲到这个安全网之後,她才惊觉自己有多害怕,「换我了,真的换我了……」这就是被欺负的感受吗?这种孤立无援,连老师都默许的欺负……
「这个世界到底怎麽了、怎麽了!」她怒吼出声,最後却相反的笑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没这种资格怒吼,过去当她旁观着别人遭受这种对待的时候,她只是卑鄙的躲在安全的角落,什麽也不敢做。
「我是,最没资格……痛苦的人。」
「穆礼,要喝饮料吗?」曾延宣突然出现,满头大汗的他,手上拿着两种平时穆礼会买的饮料。
穆礼没有说话的接过,冰凉的液体入喉,就像一道清流让激动的她稍微冷静下来。
「发生什麽事了?为什麽她们会……」曾延宣搔搔头的问,他想刚刚几乎全班的人都很惊讶穆礼跟洪可桦的内哄。
「不知道。」
「那、道歉就好了吧,会和好的,你们那麽要好。」
「没关系的,你什麽话也不说也没关系的。」她淡淡的说着,站起来走到女儿墙边,看着底下的景物,由於是上课时间,完全不会有人经过。
「谢谢你,做了我曾经怎样也不敢做的事。」她没有回头的说。
「什麽?」曾延宣还一头雾水的时候,就发现背对着自己的穆礼似乎哭了。
「就是你现在做的一切,但为了你自己好,别再帮我、也别再跟我说话。」
「有那麽严重吗?我只是……」
「你都在这个班这麽久了,还不明白吗?轮到我了,无论我做了什麽那都不重要,现在的我就是新目标了。」
「就算这样又怎样?」
突然,顶楼的门出现了声响,他们赶紧绕到後方的杂物区躲在那些废弃铁皮後面。
两人像是即将被发现的小偷般,动也不敢动,穆礼则从缝隙中偷看着外头的状况。
不一会儿,张佩怡跟洪可桦都走了过来。
「热死了,她根本没在这。」洪可桦不满的说。
「对、对不起,可是这里好像是她最常跑来的地方,包括音乐课也是在这。」
「音乐课?她明明跟我说她都待在教室的。」
「才不是,我有证人可以证明她都偷跑来这里。」
「她到底还骗了我多少事?快走吧,我要热死了。」
直到确定她们关上门离开後,他们才松懈的走出来。
穆礼则是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虽然她知道张佩怡很讨厌自己,但她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这麽处心积虑的拼命抓她的小辫子。
难怪洪可桦会愤怒成那样……可是,张佩怡点燃的导火线,又是什麽事呢?她除了偶尔有些小事情会说谎,并没有隐瞒什麽罪不可赦的事啊……
前几分钟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飘来了一片乌云,遮蔽了顶上的阳光,穆礼眯眼的看着天空,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洪可桦不会再相信她了。
「回去吧。」曾延宣说着。「一直翘课的话,会毕不了业的。」
「嗯。」
是啊,毕业。
再忍耐一几个月就寒假了,寒假结束很快的就能迈向毕业。
但,地狱一旦开始,时间就会如乌龟一样的缓慢且痛苦。她很清楚这一点,旁观了这麽久,她很清楚。
回到教室後,果不其然的她的书桌被搬到了垃圾桶旁边,比任何一个前被欺负者还凄惨的,上头写满了难听的字眼,桌椅上也全都是垃圾。
「垃圾回来了!」张佩怡一看见她马上大喊,穆礼总觉得最享受这状况的人,大概就是张佩怡了。
穆礼没有特别去收拾那些垃圾,顶多就是把它们稍微拨开可以坐就好,就算收拾乾净也会再次被丢满,她何需浪费这个力气?
接下来还会有什麽?当她去上厕所时,她已经可以预知到她们会洒拖把水下来的惨状。
全身又湿又脏的穆礼,表情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也完全没有看那群笑的开怀的人。
狼狈的经过别班时,本来她还不在意,可是就在跟韩品浩擦肩的瞬间,她却觉得丢脸的想死。
「穆礼同学。」韩品浩忍着随时都会断掉的理智线,平静的叫住她。
「请问老师有什麽事?」
「你可以说明你现在的状况吗?」
「这似乎不应该是身为音乐老师的您,该问的。」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跑走。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麽她要觉得丢脸?只因为他早上承认喜欢她?不对,都不是。
她就是觉得被任何人看见都无所谓,就是不想被他看见而已。
砰!
毫无预警的,她跑到一半重重的飞摔出去。
洪可桦冷冷的站在一旁斜眼看着她,「难到你不知道在走廊不能奔跑吗?」
「……」她的膝盖吃痛的一时动弹不得,只能低着头不想看洪可桦。
「干嘛看到音乐老师就跑那麽快?害羞啊?」
「还是你希望我老实回答老师的问题呢?」穆礼咬牙的抬起头回嘴。
啪,洪可桦直接送给她一巴掌,「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吧,虚假的人。」她彻底的对穆礼不屑。
「你小心了,我绝对会让你撑不到毕业就自动休学的。」
等到洪可桦离开,她还是不想起身,就这样自我放弃的躺在走廊上,如果她就这样一直躺着,会有其他正义的老师来关心她吗?
「你是哪一班的?衣衫不整、又躺在走廊,以为没人管了是吗?」
穆礼一看见教官的咆哮,立刻爬了起来,低头道着歉最後失望的一拐一拐的走回教室。
真是愚蠢至极,她刚刚居然还在妄想那种事。
她忽然明白了,明白老师们的心态、明白洪可桦在表面上还是尽量尊敬老师的心态,就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已。
只要大家都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对彼此都很方便也很有好处。
就像她的父母一样,过去那麽多年也都是这样,如今闹翻也只是有一方厌倦这种模式而已吧。
原来大人,其实比小孩子还要胆小,因为顾虑的事情多了,胆子就一点一点的不见了,曾经分得很清楚的黑白是非,也跟着衰退的年龄慢慢模糊了。
*
这才第一天。
当穆礼终於熬到放学时分,她身上的制服又臭又脏,微微升起的体温似乎还有点发烧。
她没有立刻回家,她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总之,她得先把制服弄乾净才行。
拿着零用钱,她随便的买了一套衣服换上後就去最近刚开的投币洗衣店,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人对这种店的接纳度不高还怎样,并没有她想像中的人多。
只有一个老伯手拿着一份报纸坐在等候区阅读。
随着滚筒的洗衣机启动,她双眼无神的盯着洗衣机发呆,细算着往後的日子该怎麽办。
突然,韩品浩气喘吁吁的冲进店里,「总算……找到你了!」
穆礼愣愣的看着他,她突然觉得,为什麽他每次总能遇的到她、总能在她最孤单的时候出现呢?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
「忘了我头脑很好了?你绝对不可能没把衣服弄乾净就回家的。」
穆礼懒得回答他,至少现在她的模样是整齐的,她现在累的不想再跟任何人争论,当然,也有可能是发烧的关系。
韩品浩叹口气的坐下,他很想讲些什麽安慰的话,又或者想问问她是怎麽突然变成这样的,可是看着她的表情,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忽然,他感到肩膀上有股重量,这才注意到她沉沉的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烫,他觉得很心疼。
喀擦。
照相机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只见张佩怡笑嘻嘻的捕捉了这一幕,那笑容非常的邪恶,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喂!」他想追去,却又没办法丢下穆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跑走。
「不会吧……」又不是什麽亲密接触的照片,重点背景还是洗衣店,应该步会怎样吧……
他自我安慰的想着,最後目光再次移到这被整了一天的女孩身上,他懂,这什麽忙也帮不上,唯有她自己才能救自己。
穆礼只睡了半个小时就惊醒,最後匆匆的拿起烘乾的衣服,打算要回家。
「你发烧了。」
「没事的。」
「你……」
「算我拜托你了,从今往後,不要再管我的任何事。」
「如果我不是老师了呢?那就可以吗?」
「……」她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她很想说,她才十七岁,家里发生巨变现在学校也是,她已经慌乱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她不懂为什麽眼前这个人却满脑子的想谈情说爱。
她只是想,有人个能成为此刻保护她的一棵树,有多好。
「我说过了吧,不管怎样还会有我在,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他像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般的说。
「不会有任何办法的,她可是洪可桦。」
「这就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了。」他摸摸她的头的说着,比她先一步的离开。
这一瞬间,她感觉前一刻还忐忑不安的心,好像真的松了口气,对於明天的日子该怎麽办的恐惧,似乎也减缓了一些。
「就说,不要管我的。」她抱着洗好的制服,倔强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