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百花逐渐盛放,鸟语婉转,在阳光微弱的二楼走廊末端教室内,玩乐声此起彼落。
早自修结束後,我坐在位置上,背靠着墙,怒眼瞪向坐在我坐位後头的夏洁。
「你不用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早就叫你上车了。」夏洁边埋头苦算数学,边用食指推我的太阳穴,要我转回前方,别再看她。
「人间悲剧,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可以阻止一出人间悲剧发生?你坏了我的大事就算了还让我追车追到学校!没品!」
「谁要你追了?你可以去阻止什麽人间悲剧啊。」
「那你就叫你家司机开快一点啊!时速二、三十不是故意开给我追吗!」
大家都说夏洁能和我成为朋友是世上最稀奇的事,原先我倒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我和她是冤家,绝对是。
上辈子要不是我杀了她爸就是她砍了我妈,这辈子我们才会成为好朋友。
「好,知道了,下次我会叫他开快点。」她笑得眼眯成一条线。「顺便练练你的肺活量。」
……
朋友不是应该要互相体恤、互相帮忙、解决彼此的困难吗?她这态度跟老天爷提醒我交了损友没两样。
我倾身向左,手肘撑在桌上妨碍她写字。「唉唷,跑完步好累喔──」
「……梁雨芊。」果不出我所料,夏洁光滑洁白的V脸蛋一下子爆跳出不少青筋。
我笑得暧昧,她眼抽得看起来像极了中风的模样。
吁一口气,夏洁妥协,从我手下用力地抽走数学课本。「别想要我替你收拾你闯下的烂摊子。」
「什麽烂摊子?我都干得不错,是你搞破坏事情才会变那麽糟!」
她白我一眼:「你没脑我也不会逼你思考。干麻?想说什麽?」
我努努嘴,也罢,反正我梁雨芊打的向来都是外在牌,内在什麽的大家不是挺在意,我也没特别上心,所以我原谅夏洁。
「你知道早上那女人──」
「梁雨芊。」正当我准备说明刚刚发生什麽事时,右手边的灯光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扭头一看,出声打断我的是班上的资优生──林承泽。
「你英文只考五分。」他那双握起来就像小叮当的手是健康的小麦色,轻轻拽着我的小考考卷。
「喔,所以?」
考五分有什麽?不晓得那是最後一名的基本盘吗?
他挑起一边眉。「所以?」
瞧他这反应,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们不是同班同学。其实这也不能怪林承泽,毕竟我们两个从来没交谈过,因为他在班上的表现向来给人的印象就是:怪胎,分明不是哑巴却总是保持沉默的怪胎。不曾主动找人打过招呼,更没和班上的任何一位同学深交,凡与他说过话的人要不是有课业上的问题,就是逼不得已。
「所以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这很正常啊!五分就是我的实力。」
他彷佛倒抽一口气,很无奈。「今天放学留下来,我教你背单字。」
「吃屎,我要练团。」
还没第一节就在跟我预约放学後的时间,目的还是读书,他有没有搞错啊?总是这样折磨人还让不让我活?
没看到我已然乾涸的生命在呐喊吗?没看到我纤细的双腿因为长期坐在书桌前读书都肿了吗?
所以拉成绩什麽的,留一个礼拜恶补已经是我的极限,忙帮到这里为止,老娘仁至义尽。
我不干,绝对不干!
「老师说以你的成绩──」
「以我的成绩很难上一间不错的大学,谁不知道?但谁说我要上好大学了?反正我不留!你爽留就自己留。」
他脸色看上去气虚,火却似乎特别旺。
我总感觉在他平静无波的优秀表情管理下,内心正翻云覆雨地努力压制快要冲出胸口和我撕杀一场的猛兽。
林承泽顿几秒,淡定地丢下「随便你」三个字,随即转身离去。
什麽叫纠缠?就是在对方都放弃的时候你还不要脸的倒贴上去解释抱抱,我梁雨芊不屑跟任何和读书扯上边的事死缠烂打,所以我潇洒,比徐志摩还潇洒,看都不看也没甩他。
夏洁不晓得哪时又拿起数学课本,走火入魔似地疯狂K书,等林承泽回到坐位後她抬头睨我。
我瞪回去。「看屁看?」
「还说你多有爱心,这样辜负林承泽的好意,你会有报应的。」
我翻个彻彻底底的白眼,偷偷把藏在书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打电话约简韦熙放学後练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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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是你写的?」我手里抖着简韦熙方才拿给我练习的歌词,歪七扭八的字体在白纸上飘浮,有够伤眼。
「呿!开玩笑,你以为风靡全校的校草那麽好当?」他甩一下厚重的深褐色浏海,脚踩折叠椅,手撑在膝上,接着道:「我将来是要攻占台湾的创作型歌手,懂不懂?」
简韦熙是我高一参加热音社时认识的团员,隔壁班同学,因为练团的关系,我们两个才有机会成为没奸情的哥儿们。
我嘴角抽两下:「懂?懂屁懂!滚,练完我要回家了。」
简韦熙啧三声,开始乖乖地收拾场地。
学校的练团室不比外面租的华丽,隐密又窄小,位於教学大楼的地下室,从楼梯口望出去即是後门铁栅栏,每次我都跟简韦熙开玩笑说踏出练团室跟出狱根本没两样。
我拿起书包时,简韦熙突然转身问我:「欸,九月有个高中校际音乐选拔赛,参不参加?」
「废话!我们哪次缺席了?」我坐在木桌上等他,想起我们已经高二了,不禁觉得悲哀。「靠北,九月就高三了欸……」
简韦熙将吉他收进袋子里,一脸看到稀有动物,笑盈盈地说:「你也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