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phne跟Jenny。
在某些文化里头穿着嚣张加上嘴巴很贱的女人会被封号meangirls,我觉得她们应该可以各自获颁一张匾额。
好朋友会自动被分组,做任何事情都是,而这两人名字还押韵了,不知情还以为「Daphne&Jenny」是间服饰店还是什麽的,总之连叫唤都已经顺到成了一个整体。
不过,没有人说朋友之间就一定融洽吧?
「Daph,你不要踩这麽高,就已经前胸後背分不出来了,还穿三寸细跟把自己拉长,没有本钱就不要一直分散啊!」
Jenny话是说得有点过头了,Daphne没有Jenny那麽波涛汹涌,不过也不至於到平板的程度。我单纯觉得重点是根本没有穿这麽高来上课的必要,如果下堂课要换教室又走不快、迟到了进教室还很高调,系上女性数量大於男性,似乎是争艳大於求偶,但说真的除了Jenny以外,这班上几乎是没有竞争力的——以她们的穿搭规模看下来是没有竞争力的。
…但总而言之这两人为了这句话冷战了一天,旁人怎麽劝都没用,反而隔天早上发现两人塞在同一张椅子里头又谈笑风生。
「她们…」
我才开口,就看到蓝彦钧摇头,她看不惯人吵架,心地善良地费了许多口舌劝,没想到两人根本放着不管也没事。
「PsychoFreaks。」蓝彦钧愤愤骂。
「好啦。」许馥槿压了压蓝彦钧肩膀安抚性的说着。
然後就在我们以为天下太平的时候,听见「碰」的巨响,发音课本被摔在桌上,Daphne可能没有跺脚,但高跟鞋愤愤踏离教室的声音是很响亮的。Jenny胸前叉着双手,她瞪视的Daphne刚离去的空白,那是有些强装无所谓的意味。
有时候,真的很浮夸的剧情天天发生,久了居然也可以成自然。至少班上都养成了习惯,她俩没有别的处方,就放着给她们,自己会有结果。
那天我跟林宜蓁在校园里头、我们的老位置吃便当,那身影穿过风景般来去的路人、打破了平衡向着我们走来的时刻,我着实的讶异。
「Elaine。」
这声招呼几乎不用自我介绍就可以让林宜蓁知道是我班上的人。
Jenny向林宜蓁点了个头,眼神飘向我们紧靠着的腿部,还有我在谈笑中紧握住便没有放开的林宜蓁的手。来得太突然的,我们几乎毫无防备。
拉开了距离,我略带戏谑但实际上是要掩饰尴尬的抬头对Jenny:「What’sup?」
她犹豫了两、三秒,仅仅这两、三秒就让我感觉诧异,Jenny不是有话直说的吗?
「我、我…」
她脸上的神情是被两三种思绪煎熬扰乱的模样,最後她放弃了思索,没想到缴械後的神情居然是绝望。
「Elaine,你要帮我。」
要不是林宜蓁推了我的肩膀一把,还礼貌性地找了藉口表示她先去教室占位置、留了空位给坐,不然凭着平日的交集我还不太会跟Jenny对话。
「怎?」我抬头问,对於她的凝重感觉不适应,「如果是借片卫生棉什麽的,不用这麽难以启齿啦!」真希望她只是要借片卫生棉啊!
Jenny似乎是很懂我的人生必须夹带屁话,她完全忽略并且直接切入正题。
「Elaine,我爱Daphne。」
我可能露出讶异的神情,那一刻有种被人狠敲了一记的恍然大悟。
「你你你…?」如果认为我是可以恰当接话的人,错得有点离谱了,总之她明白表态以後我还是很真诚地对她的性向质疑了一番,她并不觉得有什麽不妥。
「嗯,我是。」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补充,「我是双。」
哦,双性恋。
我安静了片刻想要消化并且找到正确的言谈。
这才意识到Jenny跟Daphne的吵架的确有点太频繁、太鸡毛蒜皮了一点,或许很早就有超出友谊的迹象,只是她们好朋友的形象太深植人心,没有人想到那一点上。
我知道她等我发问,只是想来想去除了刺探与八卦外,我没有恰当的问句,最後只问最关键的那一题。
「你要我帮你什麽?」
我这才知道为什麽Jenny不像班上大多数的人一样找许馥槿寻求感情上的建议与安慰,而是找一个对这课题算得上智障的我。
有些话只能对非常亲密的人,但想要保守得找懂得秘密的人。
Jenny看得出我小心隐藏的,正是知道我跟林宜蓁的低调,她视我为最佳的人选,可以倾吐她口里那份难言的感情。
「Daphne其实恐同。」Jenny这麽说着,露出嘲弄的笑容,「你相信吗?她的个性没有穿着的十分之一开放,这是什麽冲突美吗?」
我虚弱的笑,终於搞懂了Jenny的嘴贱为什麽遇上Daphne会变本加厉到这种程度。哀伤可以是安静的,但若是夹杂了愤恨怨怼,有时候会变成毁灭性的事物,例如:Jenny对Daphne失控的冷嘲热讽。
如果你听过一个流行摇滚乐团TheClickFive,有首歌曲名叫「Jenny」,在这个case里头不妨把人名换成Daphne。
Firstyousayyouwon’t,
Thenyousayyouwill…
如果Daphne释放出暧昧的讯息,明白到已经不属於两个朋友之间的事物了,到底该不该当作是一种暗示?Jenny举例:约了逛街买姐妹内衣(同个系列款式,不同色或同色)很正常,但是刷卡买整套,买的不是自己的size并且意味不明地表示「下次穿给我看」,这不是有点点…
「那一套是暗紫色的,透肤加蕾丝,布料那麽少居然还不便宜…」
我听着都有点脑充血,但是Jenny说这其实还可以接受,果然是性格比她已经悖礼犯义的穿着还要开放十倍的人。
…那些生活的细节,每一件都让Jenny怀疑Daphne是不是明知道她性向却又要挑战矛盾的人。她撒娇要Jenny为她张罗每天早餐,拿到手又要嫌东嫌西,但转眼间又是没你我不行的模样;她要Jenny帮她递衣服,要她拿进更衣间里头却也不避讳,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裸背在Jenny眼中有多麽灼热;她禁止Jenny交朋友,但是喜欢在Jenny眼前跟无论男、女友好,她喜欢看她吃醋…
「PsychoFreak!」我骂,这听起来根本就…就很变态。
「很多,真的很多…」Jenny在回忆里头细数着都要崩溃了,「Elaine,这一切都在她知道我对她有感觉,而她也声明她理解但不接受的前提下发生的。」
Jenny的指甲很长,但修剪得漂亮,上了焦糖色的指甲油,暗色衬得皮肤白皙。她修长的手指拂过额角,暂且拉直了眉心的纠结,但她话音甫收,泪水又在眼眶聚集。果真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你…」我抬头只想说,这种女人你干嘛…
「我没办法。」Jenny说着,凄苦地对我笑,这神情出现在这里、在她脸上让我太过於震慑,「我也不甘心栽在她手上,但爱上了你有什麽办法?爱情里头无论好坏,谁不是暗地里祈求一个好的结果?」
Daphne在虐待你的感情,想要榨取那种被爱的优越感。
但我没有说出口,Jenny看得清自己陷在什麽泥沼里头,并不需要我再拿尖刺似的现实猛戳她。
「Goddamnit!我已经,已经被她瘫痪了。」Jenny说着,伸手扯我的上臂,「Elaine,你帮我想,拜托帮帮我…我已经无法思考!我他妈的无法思考…」
我怎麽替你想?我不想当你感情上的挡箭牌,成为你失去或错过时拿来憎恨的理由…
「…拜托!Elaine,帮帮我…」
平常讲话得理不饶人的Jenny在我眼前噙着泪水哀求,泪珠好像晨露那般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头,而她看我的眼神让我认不得。
Jenny?这麽脆弱的人,是Jenny?
我想起在周芷梣离开後那个破败不堪的我,想起拉着我踏进浪花里的林宜蓁、想起她冷淡却坚定的神情……我知道我如果把Jenny推得远远的,她会体验某种我原本该经历的毁灭。如果她注定要被Daphne伤害,或许有一个我挡在中间吸收所有的憎恨会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比起在回忆里头恨着你所爱的人…
我不是这麽大爱,但在这个阳光美好的正午,看着Jenny泪光闪烁,我替她做了我的决定。
「去讲,讲清楚。」
Jenny怔怔望我,只有泪水还记得滚落,好像我说出了某个她想都不敢想的念头。
「你会得到两种结果。」
一是她愿意划清界限,维持恰当的友谊,於是你还能用另一种方式拥有她;另一种便是撕破脸,从此分道扬镳,最糟的状况这会同时是你的友谊跟爱情的终点。
「至少是两个明白的结果,好过暧昧不明的凌迟。」我是这麽想的。
Jenny点头,在钟响後,她目送我捧着课本去赶课,而一个人在那长椅上深思,我不知道她後来到底坐了多久,只知道那堂必修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你呢?」我叙述完了,问着书桌前翻看讲义、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林宜蓁,「你的话,你会怎麽建议她?」
「这很实际。」林宜蓁说着,抬头看我,她不需要多寻找别的表情就能面对这故事的沉重,「我是你也会这麽说。」
我点头,稍微感觉宽慰,伸手抱住林宜蓁,好像孩子没有依靠会无法入睡那般的无助。
「好心肠的轩。」她放下书本,轻搂着我安抚。我知道林宜蓁的原因一定是很讲理的那几个——人际交流就是要靠沟通之类的云云,但此刻她也似乎懂得我为什麽为了这个与我毫无关联、毫无交集的同学而脆弱。
「後来呢?」
林宜蓁小心翼翼问着,要我提供故事的结局。
「Jenny改名了,变成Jennifer。」
好像要打散这两人组合,毁掉名字里头的押韵是必要的第一步一样。
或许Jenny…
…不,是Jennifer,我这辈子就是注定要给她恨定了。
*特此跟全天下的Daphne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