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說 — 29

学校冷气会在放学前十分钟自动断电,硬是要学生在最後十分钟利用冷气的「余韵」撑过。

校方这节能环保的政策下的挺美好,但还是小看了夏日正午直逼四十度的高温,冷气一停止运转,不用三分钟,热气就能迅速地占领教室。

我不停以手搧风,明知不会有多大效果,动作却还是烦躁地停不下来,自我安慰道:难熬的暑辅总算也被你熬到了尽头,再五分钟、只要再忍耐个五分钟,你就可以重新奔向暑假的怀抱了!

距离下课还有四分五十秒,坐在後头的润润点了点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只见她不断地挤眉弄眼。

润润与我高一就同班过了,然而两人当时各自有小圈圈,彼此不是很熟稔,升上高二分组分班,她见我是唯一的固定班底,不管不顾地黏了上来,我倒也不是很排斥,润润虽然话多了点、为人八卦了点,还是不防碍她成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老是古灵精怪的,表情丰富的不得了。

然而,她表情丰富归丰富,表达能力却还是有限,我看半天也看不出她想表达什麽。

润润翻了个白眼,「拜托,是你悟性差吧!我是要你看窗外啦,窗外!」

嫌我呢,一开始直说不就得了?眉目传情个什麽劲啊。我撇撇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皱着眉头端详的半晌──

「嗯,看那云,今晚应该不会下雨。」我装模作样的点头。

「谁要你看云了!」润润一脸受不了,「校门口啦,那边站了一个男生,有没有?」说着说着,她窃笑了起来,「好像很帅!」

我眯着眼睛看半天,不得不佩服润润的视力,隔这麽远,她怎麽就能看清楚人美丑与否呢?以我向来自豪的一点二的视力,顶多也只能看到那人穿着红色帽T、牛仔裤,背上背着一把吉他而已啊。

……慢着,红帽T、牛仔裤、吉它,再瞧那身形,怎麽越看越像晔希?

润润瞧出我脸上的端倪,问:「该不会又是你认识的人吧?」

她会用「又」字,自然是因为昨天刘裴二人出现的缘故。

「真好,小诗你认识的都是帅哥。」润润满脸艳羡。

「他才不算什麽帅哥呢。」我嘟囔着反驳,却不知道自己那麽小声做什麽,难不成晔希远在校门,我还怕他会听到敲我头不成?

深知晔希与热度成正比的坏脾气,钟一响,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门口,毫不意外地看到他是臭着脸的。

欸……只不过不晓得是不是我多虑了,总觉得好像比起以往的程度,今天脸色还要更差一点?

我小心翼翼地把「你怎麽来了」的疑问吞下,冲他绽放一个甜甜的笑:「晔希,你专程来接我下课啊?谢谢。」

「谁专程来接你这家伙,少臭美了。」他的脸色彷佛好了些,抓起我的手就走。

晔希今天的步伐与往常不同,步伐大了不少,又快了许多,我被他拉着走,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还要不时去拉快掉下肩膀的书包。

他今天心情不好。我暗暗在心里下了评断:而且不是普通的不好,大约是二级警戒的程度。

……小心了,江小诗。

晔希最後在森林公园停下。

我看了看周围,没有自动贩卖机的影子,「我去便利商店买饮料,你要喝什麽?」

他不言不语,只是蛮横的按着我的肩膀在长椅上坐下。

我眨巴了下眼睛,试探的从书包里掏出自备水瓶给他,结果被推了回来。

完蛋,可能不只二级警戒。

我看天看大地,看看远处的麻雀与下棋的老人,奔跑嬉戏的孩童们笑声尖锐刺耳,与我们这边的寂静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踌躇了一下,开始说话,叨叨絮絮的:

「今天早自习考了数学,我只拿了五十分,你说我学测会不会完蛋?看来得加紧写练习题了……」

「昨天刘彻他们回去後你不是就去洗澡了吗,那时後他们有传简讯给我耶,後来我就睡着了来不及跟你讲,他们问说暑假最後要不要计画去海边玩……你有兴趣吗?……啊,要是不想就算了啦,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

「对了,刚刚你不是站在门口吗,我同学说你超帅耶,开心吧?……不开心吗?呃,好吧。」

我像个神经病自言自语,说了许久也不见晔希回个半句,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喝了口水,我百般无聊的晃着脚,一不小心踢到了晔希大人心爱的吉他。

「对不起。」我赶紧缩脚。

他没有反应,彷佛无所谓似的。

不寻常……这不寻常,应该说,实在太诡异了。

我看了看吉他,又看了看他,半晌,弯下腰,将袋子拿起来拍了拍,又打开拉链检查了一下内部。吉他安然无恙,我松了口气。

「不然……晔希,你要不要弹首儿歌?」他心情不好的时後,像来都是靠弹儿歌抒压的,不知道这次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我抿着嘴,迟疑地将吉他递给他。

晔希沉默地抱着吉他,左右手自然熟悉地找到了位置,却迟迟没有动作,看起来像是在犹豫什麽。

我只好点歌。

我的开口好像令他找到了一点动力,晔希应听众要求,弹奏了《小毛驴》,他弹的极慢,慢的不对劲,後来渐渐加速,偶尔会忽快忽慢,弹奏到「我心里真得意」的时後,猛地停了下手,音乐嘎然而止。

我疑惑的看的他,心里的担心一点一点的在扩大,我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们回家,好不好?

然而还没等我碰到他,晔希又重新弹奏了起来,一遍一遍不断重复着《小毛驴》,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力,我们这边不寻常的动静甚至引起了周围的人侧目,我心惊的看着他的手,只觉得他的力道大到根本是在虐待自己。

我试图去抓他衣袖,「晔希,不要弹了。」

他却开始唱了起来,「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

「晔希,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中餐好不好?」

「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真得意──」

「晔希,不要弹了,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他不理会我,兀自唱着:「不知怎麽,哇啦啦啦啦啦啦……」

沙哑的声音彷佛带着一点哽咽,透着一点旁徨。这是我从没见过的晔希。

「……摔了一身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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