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讨厌洗澡的时候听到电话响。
当时我正欢快地噜啦啦,外头忽有家电铃声响起,犹豫一秒,我决定继续搓头,却听它锲而不舍地就是不肯停下呼唤,烦躁的撇撇嘴,只好先冲了泡泡,绞着湿漉漉的头发踏出洗澡间。
「江小诗,响很久了耶你在干麻?你家的电话我是可以接是不是?」
好巧不巧,晔希也正好从走廊过来,手里拿着持续吵个不停电话,嘴里嚷着。
撞个正着!
「!!!……你洗澡干麻不说一声!」某人迅速转身!
「不好意思喔,我洗澡从来没有向别人报备的习惯。」
我啧了一声,失策,差点忘记晔希的存在,就这样冒然出来了。
但我又不是没有包浴巾,小时候甚至还一起洗过呢!他耳朵干麻红成这样?……弄得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我匆忙退回浴室,掩门胡乱道:「你先接啦!」
「这电话我不认识喔,可以接齁?」
晔希大爷出乎意料的有礼貌。
「那电话给我。」
我匆匆地又将门开了个小缝,伸出半只手臂,哪知才碰到电话,它就停下了声响。
「……停了欸。」
「……拿去挂吧。」
我扶额。
哪知像是专门跟你做对似的,才重新抹上泡泡,铃铃铃又开始了。
顿时烦躁大起,我不管不顾地喊道:「邵晔希你先接!」
水声哗啦啦,只隐约听到晔希不甚友善的语气嗓门:「……小诗她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好啊,不说拉倒,总之我警告你不要再打来了喔。」
……谁啊?
出去後我主动问起,他臭脸说是诈骗集团。
「没想到做这行也是蛮敬业的耶,毅力地响了那麽久,还连拨两通呢。」
不知诈骗集团是说什麽惹到他了?我故意啧啧称奇,试图逗他发笑。
「……对啊,所以谁保证他不会打第三通?待会你就不要接电话了。」
没有效果,晔希依旧不悦。
接下来两个小时,期间我吹完头发、用了一会儿电脑,晔希都一动也不动地守在电话旁边,看那架式,似乎只要再响一声他就会接起来开骂。
我纳闷他怎麽可以跟一个诈骗集团置气成这样,劝道:「晔希,很晚了,你要不要去洗澡了?」
他沉着脸犹豫半晌,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座位,不忘再三叮嘱:「绝对、绝对不要接电话,听到没有?」
我连忙点头。
看来这诈骗集团真的很阴险,而且彻底把晔希给惹毛了。
没想到在他进浴室後没五分钟,电话又响了。
我啼笑皆非,不知该说碰巧还是该夸诈骗集团也懂得趋吉避凶?不经意地瞄了一下来电显示,登时愣住!
那组号码我再熟悉不过。
是少轩。
一股莫名的心虚涌上心头,我下意识地躲到房中,忍了好半晌才接起电话,途中不断祈祷少轩别挂了电话。
「……喂?少、少轩……?」
声音哆嗦的不像自己的。
有多久了?……应该超过一年了吧?已经超过一年,少轩没有主动打给我过了,如今,怎麽会……
电话那头,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却好半天没有下文。
这片沉默令我发慌,却同时又令我惊喜,怎麽会打来?找我有什麽事吗?一堆问题想问,却又不敢轻易开口,我害怕打破这片祥和的宁静,害怕一不小心说错什麽又会惹恼少轩,使他挂上这得来不易的电话。
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我几乎是屏息着等待他发话,发现镜中的的江小诗不知何时被泪水占据了眼眶。
哭什麽呢?是害怕的眼泪?还是喜悦的眼泪?我眨巴的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泪珠却顺势落下脸颊。
我在这头无声啜泣,那头的他却发出一声无奈的低叹。
他轻轻地说:「别哭了。」
彷佛在语气里头听到一点疼惜,哽咽越发止抑不住。
「少轩……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好想你,非常想……」
他的一句轻叹像是解开我心锁的钥匙,压抑许久的思念终於倾泻出来,「对不起,我不会再说要忘记你,我做不到,都是在骗人,在骗江小诗,骗大家,我根本做不到,没办法忘记你……呜呜呜我不要忘记你,对不起我没办法忘记你,对不起老是这样纠缠你,明明知道你不爱我了……我明明知道,可我真的做不到……你不爱我了可我想继续爱你啊……对不起……拜托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说『不要再看看』,别说,永远别再说……呜呜谢谢你打给我,谢谢你真的打过来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停止不了可笑的反覆道歉,停止不了卑微的哀求与感谢,就像我阻止不了江小诗的爱慕一样,同样也阻止不了此时的胡言乱语,也许我只是想藉由这一句接着一句的想念字句紧紧抱住这个早已离我远去的人,又或着,我只是在利用这支离破碎的话语,想牵起一点同情、勾起一点旧情。
我不知自己哭了多久,期间少轩偶尔说上一句「别哭了」、「乖」,轻声细语的抚慰中有我怀念已久的温柔,我几乎就想永远这样哭下去,傻傻地希望他就这样哄我一辈子。
好不容易,待我稍微冷静下来,少轩缓缓说出致电目的:
「她今年转学考,考上你们学校了。」
「之前送你那个我自己刻的项链,不管你是不是有在戴,我都希望可以收回来,我不希望被她看见。」
「另外,我知道你以前偷偷去见过她,但她没看过你,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去跟她表明……我跟你以前的关系。」
「开学後不管有没有机会接触,我都希望你可以跟她保持距离,不要试图去认识她、接近她。」
一句一句,几乎插在心窝上,提醒我如今只是个地下小三,用尽心机的小三……不,连小三也不是呢,充其量不过是个纠缠他的女人。
不管当初有多呵护宝贝,女友在分手过後也不过只是个外人。
我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方才哭得撕心裂肺的自己好像个蠢蛋,可笑到不行。
静默许久,等不到我一句回覆,少轩略显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如果方便的话,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呵,就这麽想要拿回那个项链是吧?
我告诫着江小诗,这男人都这样对你了,你大可以端高姿态,不屑的告诉他那项链你老早不知道放哪去了。
或着,你可以把项链狠狠甩到他脸上,撂话说我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你……
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句点,很果决,很有尊严。
然而我有一百种说法可以回覆他,冷酷而果毅的、温和却决然的──我却平白选了最自甘下贱的一种──
「想拿回那项链?可以,除非你最後再吻我一次。」
如此的可耻,又如此的可悲,那是我。
闻言少轩陷入了沉默,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似乎占满了全世界,既希望他答应,又希望他拒绝,当他说出「好」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在一瞬间冷静下来,低低的笑了出声,说不出是得逞的窃喜还是失望到骨子里的悲凉。
我听到自己说:「好,那我现在就下去,你可不许反悔。」
手掌牢牢的握住起伏在胸前的项链,踏着大步走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