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永夜 — 第二十五章 異變

凄厉的惨叫声、无助的嘶吼声,响彻云霄。

失心的低呜声、贪婪的啧啧声,回荡四周。

向来繁华的艾班登城,此时──陷落,无间炼狱中。

继生命古树发生异变後,地面竟冒出一颗颗如心脏跳动的囊核,那囊核像是有致命的吸引力,在周围的生物无法抵抗血精之核的诱惑而驱使上前,被血精寄生失去意识,成为血精的傀儡,发疯似地攻击其他还未被血精寄生的生物,迫使同化。

短时间内,艾班登城里血精傀儡充斥,还未被寄生的咏夜族人知晓局势已经无法解决,拼命要逃出艾班登城,避免被寄生同化。

以坚硬的大理石砌成的城墙、地砖,竟窜腾出粗大过人的血精藤蔓,不但贯穿、刺破城墙与地砖,使建筑物倒塌,还掳掠四周的正常生物,将细枝插入生命体内,植入血精之核,使其变为血精,继续寻找正常体攻击。

哀号、哭喊、惊叫、怒吼,不绝於耳。

一般平民毫无能力抵抗,也是最容易被寄生攻击,俱作战能力的战士,拼了命要掩护平民出城,同时也要抵抗被同化的同袍攻击。

失败,便死,成为咏夜血精;不失败,也死,气虚力空,无力抵抗,最终也成为咏夜血精。

无法抵挡的潮势,如洒豆成兵,如嗜血傀儡,迅速地蔓延整座艾班登城,正常的生命个体彷佛被染色般地快速消失。

艾班登城内用来关押伊鲁希恩罪犯的恶灵牢狱中,被关住的罪犯无法逃脱,全数沦陷,人族、露露安塔族、瓦塔族、海族被血精寄生後,身体无法承受血精贪婪的吸食而皮肉快速乾瘪,转成乾屍,无法被血精操驭,只有体质异常、长生不老的咏夜族承受得住,被寄生後变成失去意识的嗜血傀儡,攻击剩下的正常个体。

「快掩护平民出城!务必要挡住!」

一位白发、绑着一条披肩发辫的咏夜男性,挥舞手臂指示逃跑的方向後,从口袋取出红色的魔晶石,吟唱咒语,那魔晶石逐渐浮在空中,快速旋转,碎成细屑,当碎屑落到地面,凝聚形成一座单发火焰魔导器,在咏夜男性的操控下,像是有意识般寻找四周的血精,猛力发射火焰弹攻击。

「康拉德队长,你的妻子已经被大家掩护通过防守线,你应该去保护你妻子的!」

一位部下站出呼喊,他们是魔导炮手第一小队,随着队长康拉德一同守住艾班登城的城门口,也就是最後的防守线,他们要帮助族人逃出艾班登城,也要阻止血精扩散出去,看了刚才夫妻俩不舍的分离,他们愿意留下,让队长一家团聚。

「不行!我身为魔导炮手第一小队的队长,怎麽可以在这个时候抛下职责与部属?」

康拉德不听劝,又拿出一枚蓝色的魔晶石,同刚才一般,又召唤出一座单发冰冻魔导器,攻击意图穿过城门的血精。

「可是你妻子戴娜怀孕,而且还是少数的自然繁衍,她挺着大肚子根本没体力施法保护自己,要是有什麽差错,岂不一屍两命?」

「我……」

康拉德听得有些动摇,他又何尝不担心自己即将临盆的妻子与孩子?

但是比起全城的居民,比起他肩负的职责,比起他忠心的部属,他不能,不能为自己的自私而舍弃跑掉!

「别说了!我相信他们能将戴娜安全地逃到咏夜镇!我如果抛下你们,弃守城门,让血精跑出艾班登城,使咏夜镇也陷入危险该怎麽办?」

康拉德挥手拒绝,继续召唤魔导器抵挡血精接近。

若他失守,别说妻子与孩子了,连整个咏夜族都有危险!

即便他失败丧命,即便他无缘见到未出世的孩子,他也要死得光荣,让他的孩子引以为傲!

逃出艾班登城的咏夜族民,穿过死灵之森,全往咏夜镇逃去,那是他们祖先建造的栖所,也是他们最後的希望。

在逃难的咏夜族人潮中,四位战士搀扶一位大腹便便、金色长卷发的女性,小心地要前往咏夜镇,但因为女性怀孕的关系,他们行脚的速度比其他族民缓慢,除了提防後方的血精会不会追来,还要小心死灵之森的毒物猛兽。

几枚闇黑箭射去,杀死一只突然窜出意图攻击的死灵百目,紧接着一声狼嚎,他们被幽暗狼群包围,狼王看得出,那孕妇毫无抵抗能力,还拖累其他人,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护送孕妇的战士们将孕妇围在中央,留一位搀扶孕妇,对外准备驱逐狼群。

狼群一现,立刻有人吟唱死亡哀歌,魔力形成一条条锁链将狼只紧紧束缚,消磨狼只的体力;也有人释放痛苦诅咒,将接近的狼只折磨致死;更有人吟唱着绝望预言,就算未掳住狼只,也将面临死亡。

他们是暗影祭司,隶属第二祭司团,守护队长是他们的职责。

在他们抵抗狼群攻击时,远处赶来一只军队,带队者见到狼群在围攻族人,立刻发射闇黑箭射死狼王,狼群见到狼王惨死,吓得夹着尾巴逃跑。

「你们快去咏夜镇!」

带队者是咏夜镇长凡赛堤,他听逃难过来的咏夜族民说艾班登城发生异变,城主恩立尔不见踪影,急得带兵要前往艾班登城寻找他的兄长,一路上,遇见惊惧哭喊的难民,心里更是担忧慌张,同时协助难民,指示咏夜镇方向与剿除攻击族民的猛兽。

「呜……我的肚子……」

孕妇感到腹部剧烈的绞痛,痛得让她蹲下身。

「戴娜?」凡赛堤明白为何这群暗影祭司会遭受狼群攻击,原来就是看准有位行动不便的孕妇。

戴娜与康拉德是咏夜史上少数出现自然怀孕的夫妻,因此全族都付予期望和祝福,希望孩子能平安顺产,都对夫妻俩特别照顾。

「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去咏夜镇!」

凡赛堤挥手呼喊,但戴娜摇头,满头大汗喘气说着:「恐怕、恐怕是来不及了……」

众人见到戴娜的衣裙湿润,恐怕是欧格登所说的自然生产前兆──「破水」。

「预产期不是还有十天?怎麽在这个时候──」

属下惊呼,自血精出现时,戴娜的肚子就开始疼痛,连走路都要人搀扶,可没想到胎儿竟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要诞生!

「现在赶到咏夜镇也来不及了,可是这里是死灵之森,待久都有危险,况且我们没人会接生,自然生产要怎麽处理?」

另一名属下抱头焦急,咏夜族很少有自然繁衍,多数族民都是透过人工授精,胎儿被培养在充满生命古树树液的人工子宫内,人工子宫是一个特制的透明玻璃罐,用输送管供给胎儿养份,等胎儿成熟後,再打开罐盖取出,也因此族内鲜少有孕妇,所以没几人知晓自然繁衍的状况,戴娜会被发现自然怀孕,还是欧格登指出的,但偏偏欧格登自巴弗雷亚叛逃後,内心自责不已,离开艾班登城,从此隐居在死灵之森的深处,不知所踪。

现在就算要找到欧格登,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听说自然生产有丧命风险,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母子皆亡!

就在大夥焦急慌张之时,在树间传来令人胆战的冷笑声,逐渐朝他们走来。

「科科科……这小子还真会挑时候。」

众人见到走来的人影喜出望外,想不到竟是欧格登。

「还愣着干什麽?快把戴娜带来我的居处。」

欧格登呼声催促,众人还是心有疑虑,欧格登又说了:「怎麽?难道你们忘了巴弗雷亚也是我接生的?快点!」

众人听了,才去搀扶戴娜,但戴娜已经毫无力量站立,她的属下都是女性,即使四人一同要扶起,也无法将双脚无力的戴娜撑起身子,欧格登看了,又说:「凡赛堤,你过来抱起戴娜,快点!」

「我?可是……」

凡赛堤想赶去艾班登城寻找恩立尔,但欧格登又大声催促:「可是什麽?再不快点她们母子都有危险!有事先交给属下去办!」

「我……好吧。」凡赛堤向将士交待寻找恩立尔的事,然後抱起戴娜,跟着欧格登前往小屋。

一进屋内,欧格登指示戴娜的属下准备接生事物,凡赛堤本想离开,但欧格登坚持要他留下,他只好站在房门外等候,内心期盼戴娜母子能平安顺产,又担心兄长恩立尔的安危和族民的安全。

屋外,遇险的咏夜族民哭叫嘶吼,响遍向来沉寂的死灵之森,没人发觉另一端戴娜生产时的痛苦喊叫。

一位咏夜史上少数自然繁衍的婴孩,在咏夜族面临血精侵袭、灭族危机的时刻,呱呱诞生。

七年之後,残存的咏夜族民苟安於狭小的咏夜镇,不时面临自艾班登城过来的血精攻击,外出抵挡回来的战士一次比一次还少,当初被凡赛堤指派寻找恩立尔的将士一去不回,原族长恩立尔下落不明,族民暂时推举二皇子凡赛堤当族长,期望能领导大家渡过血精危机。

凡赛堤虽贵为皇族,但论能力他自知比兄长还差,他对掌权领导也兴趣缺缺,所以才担任咏夜镇长,将艾班登城给恩立尔管理。突如其来发生的危机,让他要扛起重责,他无法像恩立尔那样管理得有条有理,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外出抵御的战士归来,族民热烈欢迎,但每位战士的脸上都露出惊恐,他们遇到前所未有的强敌,几乎折损大半,撑着蹒跚的脚步快速跑到凡赛堤面前,惊慌呼喊。

「殿下!我们、我们遇到康拉德!」

「什麽?」

凡赛堤大吃一惊,禀报的战士吞个口水,补充一句:「不,是变成血精的康拉德!他杀害许多同伴,我们无法把他消灭掉,再这样下去……」

战士不敢再说下去,康拉德是继城主恩立尔後,族内最强的魔导匠,除了带领魔导炮手第一小队镇守艾班登城城门,更是魔导刺客团的将军,隐身的暗杀术无人能敌,与康拉德一同竞争的丝特勒,虽然能力也很优秀,但总是不及康拉德,而且他较擅长魔晶调制,主要负责照料咏夜特有植物与调制药水。

「你遇到康拉德?」

从人群中走出一位金色长卷发、穿着连身裙的妇女,左手还牵着一位七岁的银发男童。

战士点头,语带迟疑的说:「是……虽然他大多数都隐身,可是在他杀害同胞、现身的瞬间时,我们都看得很清楚,是康拉德将军没错!」

戴娜听得差点晕倒,她心爱的丈夫,七年音讯全无,想不到已变成血精!

「妈妈?」男童伸出小手要扶住母亲,皱眉问:「他们说遇见爸爸了?」

戴娜望着男童稚嫩的脸蛋,脸上的情绪是在担心她,不舍地抱着男童说:「欧米加,我的孩子,是的,他们遇见你父亲了。」

「为什麽爸爸不回来?」

欧米加到现在还没见过父亲,只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的事,听到父亲的消息,为何母亲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显得十分难过?

戴娜抱着欧米加浑身发抖,她又何尝不希望康拉德回来?只是,这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

那夜,戴娜如同往常哄睡儿子欧米加,她不舍地亲吻儿子的脸蛋,缓步走出房门,重拾战士身份,换上作战服饰,带着护身刃出门,她走向城门,以魅惑术操控守城士兵开门让她出去,她快步穿过死灵之森,前往沦陷的艾班登城。

让戴娜决定抛弃幼子,只身涉险,只为了一件事──她要解放康拉德的灵魂!

最後,她成功杀死变成血精的康拉德,却也重伤虚弱无法抵抗其他血精的攻击,也被寄生感染,成为血精一员。

幼小的欧米加自出生起就失去父亲,现在,也失去疼爱他的母亲,族民纷纷照顾孤苦无依的欧米加,但随着日子渐渐增长,欧米加的笨拙让族民一一失望,原有的关怀暖语,转变成冷嘲热讽。

最後,只剩下凡赛堤仍对欧米加抱持期望。

他相信,终有一天,欧米加会带领族人消灭血精、解决灭族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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