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与本君是英雄所见略同。」君海棠亦听得他讪讪轻哼,不禁勾起了唇畔,却不知他那声哼笑的真义。
一座湖海、两人对饮;一声失笑、两番心绪。御清绝与君海棠各自执盏、各持心思,迎着送来湖水潮汐的夜风,一口一啜,饮尽便再斟上酒。夜风中,她的瞳眸已渐透朦胧,似是开始让酒力所惑。转眼,数晌已过。
「吾察觉,你所毒灭之门派,皆是纯为男人之组织。是你刻意挑选的麽?」御清绝望着杯中让自己晃出波泽的酒液,蓦地提起。
「男人向来自以为尊,以女人为劣。只纳男人之门派何其多,信手拈来皆是,何需挑选?」回应同时,君海棠嗤笑了声。御清绝观察不差,她确实皆以这些门派为目标,可自己所答亦是无误,江湖门派只收男弟子者,从来不在少数。
「你言谈间对男人颇有鄙意,有何原因麽?」御清绝敛下了眸,明知故问。原来这番话,非是酒余闲谈,而是刻意引导。
「男人,不过是仗势欺侮女人之低劣生物。」君海棠嗤哼的鼻息多了几分浊重,但眼神却益发浑茫起来。
「所以,你让男人欺侮过?」御清绝瞥着她,试探轻问。
「笑话,怎有可能。」君海棠却斥了声,别过头,继续饮着杯中酒液。御清绝却未罢休,正了身望向她,温雅的眸光难得灼然。
「是你之义父,让你开始憎恨男人麽?」
「胡说!」惊闻此言,君海棠暴怒低喝,手中杯盏重重磕在桌几之上。一双幽魅若水的曈眸转为怒火腾然,瞪着御清绝,「你从何处听来?!」
「回答吾,是你之义父、与青楼那些过客,让你决意走上此途的麽?」御清绝从容依旧,迎向她腾腾怒目,只有声嗓多了几分低灼。
框啷──
「御清绝!」君海棠像是被刺中沉痾旧创一般,肃然起身、手中杯盏怒砸向他。御清绝却只是微微撇头避开,精工细作的酒盏在一旁石块上摔磕出裂痕,如她一瞬让御清绝话语打击得龟裂的武装。「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的!」
君海棠上前一把揪住御清绝衣领,怒不可遏。御清绝却察觉,那双揪着自己衣领的纤手,隐有几分虚弱颤抖,只有那张艳丽的面容,让愤怒扭曲得不忍卒睹。
他不欲这麽直截掀开她的伤疤,可若不如此,君海棠好似永远不愿意面对这段伤痕累累的过去、他也永远无法与她有一番认真深谈。但见君海棠竟勃然愤怒如此,他仍不免有几分动摇、几分愧然不舍。
「海棠……」他放下酒盏,温柔握下她抓着自己衣领的柔荑,却让她一把甩开。同时,一道锐光闪现,狐刀旋即上手。
「谁准你知道这些的!」君海棠怒喝,举刀便攻。似是呼应她的心绪,连带刀势也紊乱无章。御清绝双手负在身後,不动真气,仅凭轻盈步法,旋身避过一道道攻势,却使得君海棠更加气恼、刀速益发急快,但御清绝察觉,其劲势实有几分疲软,甚至君海棠的行步、身法,都逐渐颠晃起来。
分心观察间,刀锋霍然挥至颈侧,千钧一发之际,御清绝侧身闪过、顺势掌劈皓腕,框啷一声,狐刀被击落地,御清绝紧紧抓住她双腕、向她背後一扣,癫狂的君海棠後背抵着御清绝前胸、转眼已让他制在身前。
潮汐依旧,不受岸上一番激烈缠斗所牵连。只有君海棠略显浊重且纷杂的吐息,一时乱了夜风。御清绝将她扣在身前,唇畔蓦地凑近君海棠耳侧──
「若一名欺侮你的男人,让你走上不归路;那……一个爱你的男人、可否让你回头?」
君海棠身躯倏然轻震,宛若让那番话自细微处撼动。半晌,她背着御清绝,露出绝望而惨然、近似哭泣的失笑:
「──没有男人会爱我的,一个也没有。」
语落,君海棠身子一软、眼前倏忽黑去、晕厥了过去,未听见御清绝在自己身後,忧心如焚的呼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