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海棠遍植,满开若雪。在晚空之下,乍见宛若不染夜色的云海,兀自飘忽腾然。
偶尔夜风轻起,从枝梢刮落几蕊海棠,旋散於空中,宛若下着一场轻轻的薄雪,雪间,一名女子,蓝裳白绒、珊瑚簪发,伫立榻边,身後恭敬候着另一名女子。
君海棠面色淡漠若雪,一只手搁在衣襟前,轻轻解着衣裳,只见君海棠一身蓝裳的下摆,沾上了几抹和着尘土的突兀血渍。她松了衣带,缓缓褪去那件绒纱华裳,露出只着雪白单衣的纤窈身躯。
「凝霜,这衣裳给脏东西污了,让人好好浣洗。」君海棠将褪下的外衣挂在臂上,交给一旁的凝霜。此时另一名仕女来至,手中端着一盘酒水。
「媂君,您吩咐之夜沉香。」仕女一面禀道,一面将酒具放置於榻边矮几上。
君海棠只是淡淡哼了声,纤手一摆,挥退了两人。凝霜捧着那袭蓝裳,与送酒水的仕女一并退下,榻亭四方,转眼只剩一身单薄的君海棠,伫立在夜下飞花之中。
她半卧上榻亭,探手提起一旁矮几上的酒壶、将酒水倾入酒盏,随即握起酒盏,看似悠闲地卧在榻上,一面望着夜色、一面啜饮着,任酒液散出一股浓郁醇香、淹过君海棠的鼻息。那一双冷静淡漠的魅眸,随着酒汁一口口渗入唇齿,渐渐浮蒙、恍惚起来,眼前飞花开始与远天月影交错、融叠,教她分不清。
是自何时开始的呢?自己需要依赖药酒助眠,方能入睡。云深不知处的仕女们,已经习惯一至固定的时分,便替自己送上一壶夜沉香,可酒虽朦胧去自己的意识,却遮掩不了耳边的清寂。
君海棠心底深处是明白的,一切都是自御清绝离去後,才变了调。
『若有法睡下,清绝便不来了吗?那,海棠宁愿一世都不能安寝。』
当初一个诱骗御清绝的谎言,弄假成真地成了自己的心病。不知不觉间,没了他夜夜在榻边奏出的温柔琴曲,自己当真再无法睡下。
那一番虚假的甜言蜜语,如今成了夜中摆脱不去的诅咒。
君海棠握盏的手因酒力而晃颤着,但她仍仰头将杯盏里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提起一旁酒壶又要斟上一杯,却因模糊朦胧的视线,斟得乱七八糟,溢了许多在杯盏之外,在矮几桌面上肆流,更浇了许多在草地上。
君海棠不以为意,抓起酒盏又恣肆地汲饮,想将自己快些灌醉、然後睡去。
夜晚彷佛会剥夺去人的理智、卸去人的武装,教她脆弱、敏感,而她害怕这些情绪,宁愿以酒麻痹自己。等待翌日早上,她又可以做回冷漠狠绝的君海棠,继续着自己的杀戮。
可……她至今灭了数个门派,有些还是与御清绝有些关系的,为何未曾听闻御清绝有任何动静呢?上百条人命为自己所毒杀,他当真不为所动麽?
他为何……不来找自己理论、来找自己讨个公道呢?
御清绝,你为何不来?就算是要来寻仇、要来杀了我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