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凝视着那抹纤弱身影端坐於偌大的钢琴前,只有两个人的琴室显得过於空旷寂寞,他看着那人的手轻轻拂过一个个的黑白琴键……伫立身後斜倚着墙的他随之缓缓眨了眨眼。
【美丽的琴声,乘载着忧伤寂寞……。】
清澈的棕褐双眼异常专注地瞅着黑白分明的琴键,平静的波光映照不出任何色彩,白净的手悄悄地敲下第一个音、第二个音、第三个音……孤单的音色不成调儿,但是眼前的人仍然执着地敲着,缓慢无力地敲着,荡漾的音色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与室外的明媚朝阳不成正比。
唇角掠过一丝无奈,从头到尾都默默看着的他心底明白,那人笨拙的手是怎麽也弹不出想要的乐章,他很明白的,明白那个人是如何努力地想要再次弹奏出那遗落的音符。
然而,再怎麽努力亦是徒劳无功。
只因为,那不是身为彭哥列首领需要必要学会的事情。
喔,应该说,成群的守护者里总会有人为他弹奏……。
微微垂下眼帘,他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倾泄而出,湛蓝的左眼倒映着那人瘦削的身影。
我该拿你怎麽办?我亲爱的彭哥列首领。
【悲哀的琴弦音调……不能够再弹奏下去。】
纯白无瑕的窗帘随着未关紧的落地窗溜进来的微风舞动,衬着黑漆漆的琴面组成了黑白分明的世界,那人从天蒙蒙亮的时刻已经静坐到接近晌午,再怎麽样事情也该有个分寸,他站直了身子迈步向前;踩着猫儿般悄然无声的步伐向前,而那人的身影一如预料全然未觉他的接近。
身为彭哥列首领还这麽没有戒心真的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呢……他露出了莫可奈何的微笑,诚挚地希望那个阿尔柯巴雷诺的婴儿回头能再好好磨练这人近乎全无的警戒心,修长宛若钢琴家的手在即将触碰到那人单薄的肩膀时猛地停顿,默然缩回了手,俊逸的面庞浮现出复杂的颜色,颜色不一的异色双眸平和地看着那人微低的头颅。
骸……。
那人口中竭力压抑却仍无法阻挡的沉郁呼唤揪紧了他的心脏,颤抖的手指就连音色亦震颤不已。背过身,他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因为那人脆弱的面容会令他难以放手,即便频频怯懦抖动的双肩他多麽想拥入怀中……这样的他必须学会放手。
【对不起,Dear……。】
与急匆匆迎面而来的岚之守护者擦肩而过,那家伙一如往常地对他视若无睹,身後紧掩的门扉打开又再次阖上,他闭上双眼,无视那细碎的耳语从间流出。
我还能拿你怎麽办?我最最最最亲爱的首领啊……。
「你以为家族全部的人都可以等你振作起来吗。」阿尔柯巴雷诺的婴儿冷酷的语调令办公椅上的人眼帘一颤,握拿的钢笔差点就这麽不受控制地写坏了文件。
「别闹了,蠢纲。」无视那人死白如灰几欲崩溃的脸色,婴儿仍然毫不留情地继续道:「彭哥列没有时间等你,第十代首领。」墙上的十年影子一晃一动,退出了首领的书房。
房内的那人再也无法置若罔闻,钢笔终究是坏了文件,一点一点多余的水分在雪白的文件上晕染开来,像是流着黑色的泪,亦像是流着不复鲜艳的血……双手掩上面容,那人没有哭泣。
但是有些时候,流不出的眼泪更令人心疼。
落地窗外,晨光温煦的阳台上。倚着墙面的他望着蔚蓝的苍穹,异色的波光流转轻垂,一丝怜惜随着轻瞥落向落地窗另一方。
什麽时候,天空的颜色不再表里如一?
萦绕耳畔满满满满都是那个名字,声声字字如针扎般的椎心,他强迫自己在原地接收与那人同样甚至更深的痛,多麽想不顾一切冲进屋内只为了让那个人不再忧愁。
——可是,由谎言构筑的美丽幻术对超直觉没有半点用。
我到底该拿你怎麽办?
我深爱的彭哥列啊!遗忘抑或记忆对我而言皆是折磨……。
【剩下,多少时间……?】
今天,在宅邸四处寻觅,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
办公室……琴室……会议室……寝室……轻轻推开的门扉皆空无一人,他叹了口气。
玩捉迷藏吗?
但是看着老像忠狗跟在主人身边的岚之守护者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场捉迷藏似乎只有自己乐在其中。
应该说,爱操心的家伙始终不懂寻找的乐趣。
长脚一跨,他跨出室外迎接阳光明媚的天气,犹豫地瞥了左手边的玫瑰花园一眼,再次轻叹地迈步走向右边。
穿过重重的绿园造景,优雅的脚步并未停顿——直到最隐密最不起眼的彭哥列院落一隅,与西方造景格格不入的日式庭院,他最喜欢的地方,那人最常来的地方。
隐身在假山後面面对着那人,将自己蜷曲窝在池边的身形有些颓丧萎靡,无神的褐色双眼倒映着池畔朵朵盛开的莲荷,红色、蓝色、紫色、白色……花瓣透明得宛若薄玉冰晶,美得令人屏息。然而,映着如此美景的瞳眸却痛苦得皱起了脸。
——心脏似乎有一部分随着死去,只不过,他已经没有这种机会。
身後传来了踩在枯叶上的细碎,回首,他对上了可爱的紫色大眼,如同池里盛放的紫荷染上的颜色。
微笑,他知道他最可爱的女孩会知道该怎麽做,除去那个人,在这样的世界也只有她懂。
「——过去吧,库洛姆。」犹豫不决的他无法放手,那就托付给坦然率真的她吧。
让出路径,他让女孩走上前,顺势在她的背後轻轻一推,就像逝去的从前。
【使人目眩的一切,距离成为回忆。】
「……老大。」以前便没改口过的称谓,从沉静的女孩口中说出有种诡异的冲突。
那人死寂的双眼与女孩对上,带着复杂的波动。
女孩默默地站在池塘这端,静静地看着首领所在的彼端。
「……岚之守护者很着急,虽然大家都不太理他。」
呵呵……在阴影处的他忍不住逸出轻笑,库洛姆还是一样可爱得搞不清楚状况啊。笑得眯起的双眼难掩宠溺,像是家人般的感情,还有怜爱的思绪。
不过无所谓的说话口气还是得改改才行,这就跟他的带刺一样容易树敌。
话是这麽说,他们也很明了自己不会刻意改正语气。
——因为了解他们的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只要有那个人……他们变得怎麽样都无所谓。
虽然这种毁灭般的思想总是遭来一番责骂,不过也罢,看着那人面红耳赤的教训是他们的珍宝。
那是还没有被世界遗弃的感觉,那是还有太阳照耀的和煦温度。
只要那个人希望,无论是多麽不可能的祈愿,他也会尽己所能地实现。
除了……。
除了……。
……抱拥悠久的时间。
「……老大。」女孩漠然的晶亮双眸闇沉无波,对默不作声的首领不怎麽在意。
说吧,库洛姆。
说吧。
「老大。」女孩反映不出色彩的紫晶冷冷清清。「骸大人不会回来了。」
蜷曲的身子陡然一颤,惶恐的双眼终於聚焦对上了她,频频抖动的唇瓣语不成调。
——我告别这个世界。
他静静地看着残酷的刹那,每个人都接受的现在,却只有他最挚爱的那个人还停留在过去。
靛青的海蓝异常冰冷,朱赭的艳红却温热的难受,不相容的感受正如他错纵复杂的情感。
永远只为了我,把这份爱意——
「死了。」女孩平板地覆述着。「骸大人已经死了。」
怯懦震动的双肩,不住下坠的嘴角,却还是想强撑起一抹笑……用着再也欺瞒不了的颤音,想要稀松平常地说着:「我、我知道啊。」
「老大。」女孩澄澈的大眼有些逼人。「骸大人已经死了。」
「……你是怎麽了,库洛姆?」温和的褐色眼眸恐惧不安,抿紧的嘴角失败地坠落。
「骸大人死了。」
「……我知道啊,库洛姆。我知道啊。」
——这个躯体朽灭。
「骸大人已经死了。」
「我、我知道啦,库洛姆,你没必、」
「——骸大人不会回来了。」女孩硬生生打断那虚假的语句,不容分说的。「骸大人死了。」
「不是玩捉迷藏,不是出任务,不是开玩笑——不是幻术。」女孩看着脸色发白的首领,没有怜悯没有气愤。「骸大人真的死了。」
正因为是比任何人更怜爱的你……。
自欺欺人的幻觉也该结束了,彭哥列。
雾气染上那双清澈的眼眸,无法勉强颤抖的嘴角上扬,像是要跌入池里的发冷。
「……我知道。」溢出眼眶的水珠以失速的重量坠落。「我知道了……库洛姆。」
「我知道。」模糊的眼前再也看不见修长的身影。「骸已经死了……骸已经死了。」
背对着流下泪水的那个人,他轻轻闭起了双眼,聆听自己的哀歌。
明明如此令人爱恋,却没办法拥抱你抖擞的肩膀……。
对不起,Dear……。
「终於振作啦,蠢纲。」
抱着成堆的文件甫进办公室,便瞧见堂而皇之坐在舒适首领办公椅上的婴儿。
微微扬起落寞的笑,男人不语。
「哼。」婴儿跳下椅子,冷道:「可没有下次了蠢纲。」
绕过站立的男人,婴儿回首。「再有这种情况我会毫不犹豫地换掉你,无论如何。」
「不会了。」男人背对着婴儿,望着落地窗外的苍穹。
正因为是比任何人更怜爱的你,希望能够活在你的心里。
「我跟骸约好了。」男人低语。
「……。」婴儿没有回应,泰然自若地走出房间,门在身後关上。
他看着阖上的门扉好一会儿,视线再度回到专注凝视着窗外的男人。
……即使永远地束缚着你,
你也能够一直不遗忘吗?
「骸……。」男人呓语着他的名字,这次少了一分痛苦多了一点接受。
他知道,随着时间流逝,在不远的未来里,这个名字带给那个人的影响将会只有幸福没有黑暗。
——永远只为了我。
把这份爱意,
紧紧收藏在胸怀吧……。
不再需要道歉了,MyDear。
=Dear,MyDear2009.06.08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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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又是一篇重看会觉得自己在裸奔的文XDDD(到底)
当年後记写下是听见据说是日站自制骸纲BGM的【Dear】(呗:ShiroKuma),边听边泫然欲泣的结果之下脑海里浮出场景。(笑)→当时的我呦XDDD(再次大笑)
不过现在的我应该一样有病没什麽资格嘲笑过去这种写文方式XDD(喷)
这篇其实用了不少字体(粗体斜体灰字etc.),但是POPO似乎没有这功能我就只以【】区分灰字部分(懒病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