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後护士小姐前来,原来是诊所小,好不容易乔了空的床位。我们一同跟着护士和推床进了病房内,一推开门,空气弥漫了几分紧张感,几名护士加快脚步的冲进房内,我赶忙闪到一边好不阻挡他们去路。
「现在什麽情况?」小鱼快步的走到几名护士前询问。
「阿伯的脚被钉子给刺进去了,我们请医师处理伤口,阿伯却说什麽都要等到他老婆来。」护士小姐娓娓道出整个过程。
原来是个顽固的老人家。
「通知他老婆了吗?」
「通知是通知了,但他老婆人在高雄要赶回来也要三个小时。」
「真是—」小鱼接过护士手中病历表,便走到那名固执老伯前,说起一口流利的台语:「阿伯,你这样不让我们处理你的伤口,怎麽可以,你知道你伤口如果不处理,後果会很严重的。」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麽啦!总之我一定要等到阿芬来,谁知道你们医生会把我怎样处理。我要死也要看阿芬最後一面。」阿伯推开了小鱼的手,执意不让任何人碰触到他那只的脚。
小鱼本来打算继续劝下去,我却在旁冷哼插了一句:「就不怕你没命看到……」
「你这个孩子在胡说什麽!谁没命看到什麽!」阿伯气得撑起身体一手指着我。
小鱼朝我使了眼色,又转过头安抚着:「阿伯,她还是小孩子,话自然不用当真。」
「我说得怎麽错了。如果阿伯脚上钉子再不赶快处理,就怕那脚要废了,况且又是生锈的钉子。」我说,然後我发现当我说完时身边的护士全屏息着呼吸,似乎都怕下一秒阿伯的破口大骂。
「这什麽意思?护士小姐那小孩说会锯掉我的脚的意思吗?」阿伯有些紧张的抓住了小鱼的手。
小鱼沉着脸,面色凌重说:「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细菌感染了整个......」
「知道了!知道了!」阿伯心急得连话都没听完,转身要医生赶紧来处理。
小鱼转身对护士交代後,这场有些胡乱的场面才终得到平静。她松口气走到我旁,拍拍我的肩说:「谢谢你啊!」
「谢什麽,我不过是看不下去你们的好声好气被泼了一身的气。」
「这都司空见惯的事。」小鱼微笑看着病床阿伯,称羡的说:「不过真羡慕他们的感情,阿伯一定很爱他的太太。」
我双手插在胸前,反讽道:「在我看来他根本想要折磨他太太。」
「奇怪,你不是在热恋吗?这种死去活来的爱你不是应该比较能深刻体会。」小鱼摇摇头笑着。
「我在热恋!跟谁啊?」我跟着小鱼身後有些激动。
「你说呢?」小鱼停在最後一张病床,转头认真的看着我。
这下我才发现原来小鱼所指的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连我都被小鱼的话一时唬得没话说。
「说真的,像你们这年纪的女孩谈个小恋爱无伤大雅,但是跟一个年纪大的人交往,可别玩过了头。」小鱼边帮忙乔着点滴边训斥。
「你到底在胡说什麽啊?」我被她搞得连话都不知如何回。
「不是这样吗?他现在情况血糖值太低了,大概不知道是为什麽事烦恼,居然有好几天没有吃饭,你到底怎麽折磨人家的。」她话一说完,眼神有意无意的望像我,一脸就认定我是加害者。
「好几天没吃饭!」
「就是啊!折磨人家的小坏蛋!」小鱼转身捏着我的脸颊,没打算让我多解释。
「拜托!」我被搞糊涂了,想也没多想便冲出病房。
我们认识不到一天,所以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麽,我根本也不可能会知道。
而且重点是我压根不必在乎那些他的过往情事,就算我是肇事者,没错,就算我是肇事者,也和我一点也扯不上一丝关系。
「站在这里干吗?」小鱼也走了出来。
「哪有干嘛!」
「真的没有干嘛?我看到就是心里还有脸上都有干嘛!」小鱼眯起眼一手指在我心坎处,步步逼我说出。
我高举起双手,投降道:「我真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人的来历,但有一点我非常确定,等他醒来一切都可以真相大白的。」
小鱼抿嘴露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眼神,「搞什麽神秘,怕我知道你们的亲密关系,还是怕刺激到五年没有恋爱经验的我!」
「当真可以刺激一下,又有何差!」我朝小鱼吐了吐舌头。
病房里头仍旧死沉,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我忽然感到忧心重重:「我说他这一躺就躺了好几个小时,动也不动是怎麽回事?」
「看起来是无大碍,但真的也睡得太沉了。」
想了想,我说:「这样下去可不行。或许我该把他叫醒,在跟他耗下去,我回去肯会被骂惨的。」
「等一等。」小鱼显然比我冷静多了,拉住我的手臂说:「你现在叫他起来有何居心啊,就算叫他起来我可不准他能出院。」
我不理解的问:「什麽意思?」
小鱼听完我的疑问,眉毛顿时紧凑:「我说小姐,他的点滴都还没注入完,你强拉着他出院,我跟你保证依他现在体质,很快你又要背他回来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就是一个病人。」
我固执己见:「一个大男人没吃几餐就倒地不起,会不会太弱了点。」
「你—」
在我们两人蔓延的口舌之战时,有个低沉嗓音一直夹在我们之中「我的妈呀」还有「老天啊」之类,当下我们两人互望彼此,接着也十分有默契的看着同一个方向。
「怎麽头这麽痛!」
只见病床上的他撑着头缓慢的坐起身,大概是那不修边幅的胡子让他整个感觉有点老气。
「天啊,你终於醒了!太好了,我以为这回闯了大祸。」
我撑大双眼,兴奋得拉着他的手,在原地又跳又笑的。
「那个—」大概是刚起来两眼都有些恍神。
「算了!算了!你先别说话。」我转过身将那袋本来要外送的面倒在碗里,边说:
「听说你营养不良又血糖太低,今天碰到我算你走运,免费让你吃到一餐。」
「我们怎麽在这里?」
我们?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分明就忘了所有经过,当然更别提我是如何辛苦的将他拖运到诊所的事。
「说来话长,别提的好。」就当我倒楣,行吧。
「不管怎样,人能醒来是好事,那麽等会就可以去办理出院了。」小鱼凑近满意的勾起笑容看着我和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以手肘突击了她圆滚滚肚子後,才将面递到他面前,「面是糊掉了,大概是闷着太久了,虽然会有失口感,但对於你这种饿很久的人来说,应该是不错的一餐。」
「对不起。」他并没有接过我手中的碗,反而垂着头一脸沉重。
我哑然,这道歉显然太突然,而且我并不否认,他倒让我消了一大半的气。毕竟错的人也不全是他而已,我没忘了他还算是我半个救命恩人。
「你就别见外了,我也没有做对什麽事。」我微笑将面又递到他面前,「我们重修旧好,不对,应该是说化敌为友,互相扯平。」
他抬起那双深邃黑眼里含着泪水,看着我许久才唤了一声:「小燕!」
「啊?」我一脸怔忪,手仍捧着面。
「我好想你!」他说,并一手将我拉至他前,两手紧紧环住我的腰。
被一个陌生人紧紧抱着感觉,本来我以为我的反应会感到又惊又怒,但结果什麽都不是,这种时候我脑袋反而空白一片。
大概我以为,从来都是我在想念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