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长需要离别,或许难分难舍。
若离别需要意决,我将义无反顾。
穿上一身学生制服,用熨斗仔细烫过的白衬衫及深色直筒裤衬托男孩纤瘦的身材,他站在镜子前整理自己恰好遮住右边眉毛的额前浏海,接着套上西装外套,他很喜欢那件外套,合身的剪裁使他看起来体面。
下楼闻到浓浓的烤土司香气,他看见妈妈在客厅为家人准备早餐,熟练的倒好三杯一样高度的牛奶。他与妈妈互相道早安,坐上椅子开始吃早餐。
爸爸一边打领带一边从二楼走下来,他一看见妈妈就露出笑容,妈妈放下牛奶转身替爸爸打领带,他们相视而笑,很是恩爱。
一家人一起坐下来吃早餐,妈妈叮嘱他上课要认真,不要调皮。爸爸挖了一匙鲔鱼肉要喂他吃,他抗议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客厅里洋溢着笑声和温馨。
他身上的制服不再那麽精致,走下楼,妈妈脸上没有过去的慈祥,眼神变成空洞无神,她简易的将吐司从包装里放到盘子上,每杯牛奶的高度都不一样。当他跟妈妈道早安时,妈妈只是望了他一眼,什麽也没说。
爸爸慵懒的躺在沙发上,他身上的衬衫变得皱巴巴,满身散发出酒味,沙发旁的桌子上摆满酒瓶和一袋袋不明的液体,还有几支用途不明的针筒。当爸爸从沙发坐起身来到餐桌边,他搭住妈妈的肩,两人笑了笑,却令人作恶。
应该和乐融融的早餐时间却沉默不堪,妈妈不如以往叮嘱他上学的事情,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吐司,爸爸递过来的东西也不是一匙鲔鱼,而是一个装着液体的针筒,他的手臂被爸爸抓住,在针筒即将触及到他的皮肤时,他恐惧的使出所有力量反抗,接着夺门而出。
一阵噪声扰乱了白贤的思绪,父母亲的容貌消失在眼前,他皱了皱眉头,疲倦的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床边。
刚刚的是梦吧。
「少爷。」他轻启嘴唇发出声音。
那个身影渐渐清晰,扬起好看的笑容对他说道:「你醒啦,我把药端过来了。」
「噢……」经过几天的修养,白贤身上的伤痕已经开始结痂,较严重的头部伤势也渐渐的在恢复。从一开始轻轻动一下都会全身发疼,到现在已经可以自由动作,刚睡醒的白贤身体难免有些瘫软,他缓慢地挪起身体靠在床柜上。
俊熙端起还在冒烟的药汤,舀起一匙在嘴边吹得凉一些才递到白贤面前。
「少爷,我自己可以的。」
「你现在这样怎麽喝啊,还是我喂你吧。」
「可是哪有少爷喂下人喝药的道理啊……」
俊熙听了叹了口气,「我从没有认为你是下人,你是夜雨林的一份子,我们是家人。」
家人吗。白贤抬起眼眸对上俊熙的眼睛,他平时跟俊熙的接触并不多,遇到时也只是恭敬的喊他一声少爷,平常俊熙来找自己大多是问吴亦凡在哪,如今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吴亦凡以外的事情就承认了自己是夜雨林的人,这实在令白贤受宠若惊。
「谢谢少爷。」他只想得到用感谢来表达自己,毕竟他们根本没有深谈过。
俊熙笑了笑,再一次将汤匙里的药汤吹凉,喂给白贤。这样的动作持续了良久,白贤会时不时的偷偷瞄俊熙几眼。
「少爷,为什麽不理凡哥?」
他手抖一下差点把汤匙里的药洒到长袖灰色T恤上,觉得出糗的他尴尬地看向白贤,「亦凡告诉你的啊?」
「不是,是我昨天听见凡哥和一睿哥说话。」白贤习惯性的舔下嘴唇,说道:「凡哥说那天他去找你的时候看见你和朴先生正在说话,朴先生要离开时特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你就没理过凡哥了。是朴先生跟你说了什麽吗?」
「没有,只是闲聊。」俊熙摇摇头,「你就专心养伤吧,别管其他事了。」
白贤有眼色的闭上嘴,乖乖将俊熙喂来的药汤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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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一睿调的药汤味道并没有太重的苦味,白贤没花多少时间就将其全部喝完继续休息了。
俊熙手捧空碗走在往厨房的路上,厨房是独立的一间屋子,厨师们都是在还是学徒的时候就由老厨师带来此实习,直到老厨师退休就让学徒正式接任,夜雨林很多礼习都是这样的,一代传一代。
经过父亲书房时俊熙瞥到没关紧的房门一眼,看见里头只有父亲和吴亦凡正在交谈,里头的气氛很是严肃。他停下脚步,躲在门边。
「二十五年,我当了二十五年的堂主,是该退休了。」金仁振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虽然还不是非常老的年纪,但是我渐渐变老,已经对斗智斗勇感到很累了,也没什麽体力可以跟人拚死拚活。」
他以为吴亦凡会顺着他的话意开口,却是死寂一片,他朝跪坐在地上的吴亦凡看去,吴亦凡的双手撑在大腿上,坐姿端正,不过他低着头,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
「怎麽不说话呢?」
「老爷是要我说,帮助俊熙早日接任堂主吗?」他依旧垂头。
「难道你不愿意?」金仁振挑眉。
他终於肯抬头正视金仁振,却轻皱着眉头,金仁振看得出来那眼神是为难与犹豫。
「这没有什麽好选择的,亦凡。如此天经地义的事情,何须考虑呢。」
「老爷,俊熙他或许还没做好准备。」想起俊熙说不想做堂主,吴亦凡实在不敢就这麽答应。
「是俊熙说不愿意做堂主,对吗?」
待在门外的俊熙全身颤了一下,他感觉心脏跳动的频率太快,快得使他胸口发闷。虽然父亲一直都是慈蔼的教育他,不过该要求的时候父亲还是很严苛的,他想知道亦凡会怎麽回应,他想知道这两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如何看他的。
「俊熙他才十七岁,可能受不了那些训练……」他就是训练过来的,真枪实弹的课程非常危险,他怕俊熙会受伤。
「你在替他找藉口,亦凡,保护他该有个限度。」
「不是,我是真的怕他受──」我怕他受伤,我怕他一不小心就遍体麟伤,「子弹不长眼,要是打中了胳膊双腿甚至是致命部位,後果不堪设想。」
「身为人父,要自己的儿子去做可能丢了命的训练,很造孽吧。」金仁振闭上眼睛,想着俊熙及妻子的脸容说道:「俊熙是他母亲留给我的礼物,其实俊熙长得不像我,都像他母亲,他们有一样水灵的眼睛、一样的笑容。」
欣慰又心酸的矛盾情绪在心里扭在一起,欣慰是亦凡一直都实现着当年要保护俊熙誓言,甚至比身为父亲的自己还要保护他;心酸是没有一个父亲会舍得看孩子受伤,但是做为夜雨林堂主之子,他只能委屈俊熙,「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我不会让俊熙去做这些危险的事,但是今天我是夜雨林堂主,他是我的儿子,只要他出了夜雨林的大门就无法百分之百的确保他安全,他至少要学会自保。」
「我可以亲自教他……」至少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伤到他。
「那你要不要乾脆替俊熙接任?」
吴亦凡不敢置信,「老爷?」
「俊熙是那样地没有心机,我怕他吃不消江湖上的斗争。」睁开眼睛,金仁振回复到平时的庄严,「你有这个能力,我信得过你,我是想过要把堂主的位子传给你,但是那对俊熙不公平,对整个夜雨林不公平。」即便亦凡是他的乾儿子,同样都在手心疼,却在重要时刻有所区别。
不过吴亦凡能够理解,传统来说乾儿子是有资格继位的,但是亲儿子都还在,收养的孩子又怎能越界。
门外的俊熙双眼泛着泪光,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这样的好才是使他无法成长的束缚,所有人都怕他吃苦,但是唯一知道自己能不能吃苦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走到池边,在手机屏幕上按下一组电话号码,将手机贴在耳边。
「叔叔,我决定好了。」
「真的有决心?」
「嗯,如果飞翔是本能,我没有不会的道理。」
「我不能保证你毫发无伤。」
「谁的成长过程中不受伤的?那都是必经之路。」
「好,你只要保持这样的决心就好,其他的我会处理。」
切断了通话,金俊熙朝上空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要脱离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