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後,我回到了那个四周都空荡荡的座位,在坐定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如方才那样打开笔记或课本死命地读着,而是打量起那只灰扑扑的盒子。
它素面的包装上唯一的装饰是将他封得死死的胶带,在阳光下还反着有些刺眼的微光。
里面到底装着些甚麽?为了不要太招摇,我并没有把它拿起来像是孩童收到耶诞礼物那样摇着,而是将它的四个面仔细观察过,寻遍寄件者可能遗留下的痕迹。而这时我才发现包裹并没有任
何邮局的签条。
那想必是寄件者专程送来学校的,但是他又为何不直接送去崔坤豪的家呢?
『向彤,该认真上课了。』
那位女老师的声音倏然出现在我耳边,我能感受到她轻呵出的口气方才抚过了耳骨,这让我吓得差点没把盒子丢了。
在我用一秒钟的时间恢复镇定後,我首先看到的是四周埋头写着练习题的同学,随後才是那贴在我左後方、让我吓了好大一跳的老师。
『把......那个,收起来。』
她的语气只要一触及到那包裹,声音就像骨鲠在喉似的,都会开始结巴起来,但我也没办法对这个异样提出甚麽异议,我一个收手便把那盒子迅速的收进抽屉里了。
而就在看到四方物体消失在她视线後,她彷佛如释重负,连讲话都开始顺畅了起来。
『把这写一写,等等对答案。』
她用着满是皱纹的食指指着课本一些我搁置在那的空白後,她的气息便离开了我耳骨,留给了我能够呼吸氧气的空间。
『欸那个箱子是甚麽啊?』
在那天放学时,赵芝姚早早就翘了班,穿着一袭轻薄的大衣出现在校门口,就像以往用那种半拐半骗的方式陪她去逛街,然而在我的视线映入能听到到她说话的范围时,她却最先问我这个。
「啊......就那个,包裹啊。」
不知为何现在要我提起这包裹,居然都会开始觉得有甚麽东西卡在我喉咙。
那种感觉,并不是很畅快。
***
『不会吧?感觉收这种东西超不吉利的啊。』
赵芝姚夸张的惊呼了一声,像是不在乎此刻这间高雅的咖啡厅会有多少目光向她聚集一样,这是我最受不了她的一点。
她太引人注目了,就各方面而言,长相、穿搭、举止都是。
「也不能这样说吧,毕竟那是要给他的包裹啊......」
我吸了口果汁,一面在液体灌入灼热的胃里时寻找着更适合接下去的话语。
『你有没有看过”欢迎来到死亡小镇”?那部片就是在演乱收包裹结果被恶鬼缠上的故事喔。』
她滑润紧致的脸颊突然泛起一波轻浅、却又顽皮的皱纹,配合着肌肉拉紧的杏圆双眼也在那瞬间变成了一道缺月,浓度适宜的眼妆更衬出了那缺月的完美。
然而面对那种表情我却是打从脚底一凉,但也只是短短维持不过半刻,我便耐不住性子的回道:
「总之,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包裹才对......」
我下意识的将食指与中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擦起粗糙的盒面,但眼神却仍是摆在赵芝姚身上。
「不然......」
这时我却突然语塞,一时间能够用来形容这盒子重要的辩词像在一夕间消失了一样的,因为我要该怎麽解释今天所发生的事,让我对这个盒子开始有种莫名的使命感呢?
奇怪,那为什麽我不现在就去把这盒子送去给崔坤豪的家人呢?
我反被自己问倒了,一脸狐疑的奇怪表情反而让赵芝姚陷入一阵五里雾中。
『我说你是不是上辅导课上到脑子坏掉了?讲话一点逻辑都没有。』
赵芝姚一面说着,一面从她放在座位旁的爱马仕驼色包包里抽出一瓶大若飞弹的保温瓶,拧开盖後便是一阵白烟扑鼻而上,让她原本冻白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可能喔。我在心底暗自回答。
或许我还该怀疑这包裹是不是某人无意义的恶作剧呢。
『这里的东西太甜了,我会头痛。』
她一面细细品味着里头的液体,一面露出半边脸睥睨在那杯她才啜了几口的卡布奇诺。
「老了啊。」
我暂时抛开原本的疑惑,豪不犹豫的接下去,而换来的是她一记白眼。
『死小孩,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知道。』
我浅浅的笑了,随後场面变为一种安静却又不尴尬地气氛。
赵芝姚开始凝望着远方发起呆,而我则是望着那盒子,良久不发一语。
「你现在还有对死去的人有过印象吗?」
我突然问道,而赵芝姚却好像没有需要时间反应过来似的,她马上回我:
『你说死去的人是指谁?家人、朋友,还是明星?』
她这麽一回反倒是我陷入一阵长考,我在心底暗问着:崔坤豪对我而言是甚麽样的人?
几秒後,我回道:
「就像那种在你生活中一直很想去认识,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没办法认识的人。」
赵芝姚挑起眉,我问起了一个她感兴趣的问题。
『我曾经确实有这麽一个人,但在我知道有这个人以及听闻他的为人後,他已经死很久了。』
「会遗憾吗?」
她咬起下唇,像在反覆咀嚼着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麽深思熟虑的神情。
『多多少少......会吧。』
语毕,一道极其浅薄的笑容像轻风一样略过了她的脸庞,像是为此感到遗憾的感觉。
「那......我可以问是谁吗?」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这样向她问着,而她则是愣了愣,随後摆起像是在恶作剧的表情。
『主耶稣。』
她说道,而我眼神往她的胸口看去,有个不合她全身欧美风造型的平安符正安静的躺在她的胸上。
说谎也不打草稿,还说自己多有社会历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