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终於坦承她的病情时,我便发了狂似的想挽留她逐渐逝去的生命,即便心知终就只是徒劳。我在网路上找着,茶水与治癌药物同服会提高药物疗效──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便将沏茶这动作,内化在我的灵魂深处了。她总配合着我,不想让我失去希望,但这、也是我无法剔除这习惯的主因。」
他叙说的音量拿捏得很好,加上身处他另一边的大伯正在睡觉,这段哀働只在我们之间回荡。
「在她走了以後,煮茶也成了我缅念她最贴近的方式。」语末,像是整个世界又再次被悲伤给暂停了。
我挣扎着启唇,却不知从何说起。「你……」
「我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当时我不够珍惜她,所以现在也被命运惩罚,必须用不断地透过冲泡茶叶的行为来想念她,我是真的这麽想过喔。」
「不是的、我以後每天都愿意替你喝道那些多冲的茶,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
「每天?」他诧异的望了我一眼,我也突然惊觉自己的语症。
「呃、我没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他笑了,哭着哭着笑了。「我知道。」
「你就把她当作暂时离你有段距离了,因此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边──可是人生只能回头看、不能回头走得嘛,所以你也没必要站在原地等她啊。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她爱你吗?」
「爱。」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好坚定。
「那,你走在前面她也会追上你的对吧?」
张颂怀没说话,一副「这什麽废话」的表情盯着我。
「那就对啦,」试着活络气氛我提高音调,但还是保持着浅浅的音量:「你就想着往前走她一样也能追得上你就好啦。」
「一样追得上……」他拭去眼角残余的泪滴,喃喃的复诵着我的话。
「我可以问了吗,到底为什麽我每次的问题都跟她有关啊……」
「我觉得是你命中带衰。」
「……你高兴就好。」
本是属於仅有两个声音交谈的小框,突然插进了另一个柔美的声音、还有一点熟悉。
是那个空姐,刚才很有耐心的那个。
「请问……有什麽问题吗?需要我们什麽服务吗?」
又是为了掩饰张颂怀那所谓的自尊。而我竟然在帮他遮掩窘况。「没事!呃……」我瞥了一眼身旁的他。「他只是有点不舒服。」
「那需要替您准备开水或口香糖吗?」
「不用。」有点在下逐客令了。不是觉得不耐烦,只是我为什麽要帮他撑这麽久,还欺骗美丽的空服员?「让他休息一下就行了。」
「好的。」直到空姐的背影藏进某扇门後,张颂怀才抬起头来。
「还好还好。」拍着胸脯他这麽回应。
「颂怀欧巴啊,」提高音量我笑眼看着他。「记得多买一些特产给我吃喔,听说日本食物挺有名的,可能会耗费你荷包中少少的那一部份……」
被抓到把柄因此无力反驳的他哀怨的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索性不面对事实的逼近。
「各位旅客,本架飞机预定在十分钟後到达日本,谢谢!」
广播是这麽说着的,不过又说了些英文。说实在的我只听得懂最後的「Thankyou.」不过还是有些即将到达的兴奋。
似乎快十分钟了吧,同样的声音再次於广播中响起:「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
「所有个人电脑及电子设备必须处於关闭状态。请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已妥善安放,谢谢!」
「欸,」唤了一声还像小学生般赌气的张颂怀。「要到了啦。」
「说好的,要每天替我喝掉余下的茶喔。」突然,他淘气的笑了一下。
我眼神一死:「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吧……」
东京铁塔的了望费用真的不便宜,即使旅行社只安排给我们较低处的大了望台,还是得将费用两百多元纳入旅费当中。人群喧闹。就因为东京铁塔是着名的旅游景点,再加上我们这团的大婶级人物更是格外的多,整个了望区人声鼎沸,热闹的有些过分。
高度不特别高,夜景不具震撼力,但万家灯火的情形也是挺美的。街边路灯在夜晚显得熠燿,眼前数栋大楼搭配民房的相辅相成也算的上是不虚此行。
远离喧嚣我们提前来到了一楼的伴手礼店,大批游客前来的热门景点的纪念品也不便宜,想着适才灯火生辉的景象,回到平地突然有点空虚,却也重获脚踏实地的安适感。
正当我盯着一个精致的吊饰,犹豫着该不该叫站在身边的张颂怀替我买下时,依稀听见他低声向我说了一句话。搭配着客人进出店面时,自动门的开合声、店员的亲切招呼声,那句话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从他严肃认真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终於下来了。」、「这里也好吵啊。」诸如此类没意义的话。
似乎、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