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还好吗?
眼中,是一片纯白。
冰冷、又毫无生气的纯白。
生了病的死寂在医院内传染,唯一的声音,却是无生命机械的滴滴答答。
如果这是生命的最後,我想,我的遗憾只有没养过猫、和无法完成的、我们的白头偕老了吧。
两行思念的泪水在脸上挣扎,如玉的脸庞,蒙上一层绝望的灰。
你,过得还好吗?
我好想你......
你老是笑得那麽甜,
孩子气的笑容挂在你的嘴角,那微妙的弧度,像钓客的鱼钩,抛进湖中,总扰得我的心湖涟漪波波。
每次都幼稚地捉弄我,我装生气、你就装可怜,我闹脾气、你便赔笑脸。
春暖花开的早晨,我迟到晚的过分,约好的早餐成了午餐,你却没有丝毫不满,调皮地说:「迟到的要请客哦——」最後你仍然坚持掏钱。
烈日当空的中午,夏的天热的过分,你跑得大汗淋漓只为了满足我任性的黄金比例。
秋风萧瑟的午後,我无聊闲的过分,随口要你来陪我散步,你马上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我家楼下,我还来不及感动,你就摇头晃脑地嚷嚷什麽「忘路之远近」,真的有够煞风景。
大雨滂沱的夜晚,冬的雨冻的过分,你却宁愿半边身子湿掉也不让我滴到雨滴半点。
我们闯进彼此的十年。才两个半十年的生命中,我们占据了互相的五分之二,我好想好想继续生活在你的生活中,不只止步於五分之二,而是成为你的百分之百......
我们的回忆长的过分、也暖的过分,但我,却不得不离开你,带着痛的过分的心......
......半个月前......
原本只是单纯因为头痛去医院挂号,就被突如其来的命运判了死刑,
「你的脑部有一块恶性肿瘤,增大的速度十分快,最多再一年就会压迫到脑神经而导致死亡......」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在得知生命剩下不到一年的时刻,我最先想到的不是我会怎麽样,而是你,你该怎麽办?
上礼拜,你妈妈出了意外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你那从不离开嘴角的笑容裂个粉碎,你的眼泪像溃堤的洪水般淌泄而下,你哭的是那麽地无助,你的心一定裂了一道很深很深的缝,要很久很久以後才能慢慢癒合......
那麽,我要以什麽样的面孔、什麽样的语气,才能让你不会因为短时间内连续失去亲人而感到痛苦?
我想,不可能不痛苦的吧。
所以我要离开你,狠心地离开你,让你,不会因为我的过世而把你的心碎了满地。
「不是全世界只有你最可怜,我知道你妈妈去世你很难过,但是地球仍然在转动,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你现在没了工作你还能做什麽?」不是这样的,是老板的要求太无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你这样颓废下去我看我们之间也不会有未来,那就这样吧,我要离开了。」我好想留下来陪你,真的好想好想......
「不要再来找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我冰冷的语气,而你,满脸的震惊。
我真的很担心你。
没有我,你一个人喝得烂醉如泥,倒地不起的时候,你该怎麽办?
没有我,你打球扭伤了脚踝,痛不欲生却没有人帮你冰敷的时候,你该怎麽办?
没有我,你忘记带钥匙,只能孤单地在门外忍受寒风刺骨的时候,你该怎麽办?
我想要叮咛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但我没有,我只是转过身,不让你看见我红肿的双眼,然後离开,永远地,从你的生命离开。
......然後是现在......
「李小姐,医师请你进来。」护士的语气古井无波,是种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平淡。
进了门,医生一袭白大挂彷若地狱里头管人生死的白无常,随时等待我的死期到来,好勾走我的三魂六魄。
「李小姐,十分的抱歉,之前告诉你得到恶性肿瘤是错误消息,我们院方拿错了病历单,你只是单纯地因为压力......」
他说什麽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所以我不会死了吗?所以我可以去找你了吗?是这样吗?
一种劫後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但紧接着,又是一阵忐忑不安,你会原谅我吗?你会原谅我吧?只要好好说明清楚你应该能体谅我的吧?
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急匆匆地离开医院,叫了一辆计程车,迫不及待地往你家赶去。
............
怎麽回事?前面怎麽那麽多人?
我付了钱,下了车,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萦绕,
不会吧?不可能吧?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倒在一大片的血泊之中,有只猫不停地舔舐着脸颊,
倒在地上的人,怎麽是你?
............
地球忙不迭地转动着,四个季节很快地都轮过了一遍,我带着那只猫,走到了你的墓前。
你还是老样子啊,相片上的你,还是挂着那丝孩子气的笑。
你,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