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睡过去的,迷迷糊糊似乎天都亮了。没有拉窗帘,阳光照在身上,渐渐竟觉得浴火焚身,热得喘不过气。
我挣紮着想扒掉身上的被子,却似乎越裹越紧。那个火热的漩涡好像又转回来了,带着我越漩越深,身上的温度被离心力带出体外,周围越来越热,我却越来越冷,渐渐冒出了雪花结成了冰淩,牙齿忍不住地哆嗦。
有人在耳边呼唤我,好像是神仙。我说,不要,你放开我,我回家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然後「哗」的一声,我就真的掉进一锅热水里。水面好像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烫得我一激灵。我挥舞着手臂想要跳出去,水里却像是有条蛇,缠住了我,向下沈去。我大喊救命,嘴里进了水,苦涩异常,呛得连连咳嗽。
有遥远的声音呼唤我:「甜甜,你没事吧?」
我说我要死了,我要被煮熟了,我不是唐僧,我的肉不好吃。
有人拍了拍我的脸,声音近了许多:「甜甜,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努力照做,才睁开一条缝,就觉得有什麽流进眼睛里,刺痛无比,忙又闭上。
一条柔软的湿毛巾糊在我脸上,一顿乱抹。
终於适应了光亮,聚焦,视线里,是妖精即便满是着急也依旧勾人的一双眼睛。他的头发上顶着一团白花花的泡沫,睫毛上也有,还没让我好好欣赏一下那楚楚可怜颤悠悠的美态,就被他粗鲁的用手抹了去。他身上也沾了泡泡,半边身子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性感,要多滑稽就有多可爱。
我企图冲他笑笑,牙缝里好像有泡沫轻爆开的唽嗦,舌尖苦得无法形容。
「甜甜,你吓死我了。呼~」他夸张的松了一口气,捏着我肩膀的手放松了一些,扶着我坐进水里,然後把自己踩在浴盆里的一条腿搬了出去,动作有些笨拙不太连贯。
池子里的水放得太多,我一坐进去就满了出来,浮在上边厚厚的一层泡泡,像雪崩一样顺着水流得到处都是。身子本来感觉冷,被热水一激,凉气都聚集到骨头里,浑身关节酸疼。空气里的水蒸汽带着泡泡里强烈的精油气味,熏得人头痛欲裂。
不用想,肯定是昨晚冻出病来了。自己这小身板儿,还陪着神仙天台喝酒聊天赏月看星星,浪漫吧,暧昧吧,欲擒故纵吧,企图出轨吧,报应,这就是报应,完完全全是自找的。
妖精抖了抖身上湿透的衣服,肯定是觉得不舒服,三两下就扯了下来,脱了个精光,也没等我抱怨,就擡腿进了池子,挤在我身边。
「楼下该上来敲门了。」我看着洗手间地板的水面上飘飘荡荡的一层白色泡沫。
妖精毫不在乎,「只要不是楼上的来敲门就无所谓。」
一句话把我噎住,不敢再多说,只能转开话题,「你用了多少个浴球?」这厚厚一层的泡泡挤得快把人埋起来了。
「我把那一袋子剩下的都到进去了。」
我胸口一阵巨疼,一口糖精考验的烂牙都快咬碎了,「你还真舍得。」
「我手一滑,整袋掉进水里了。」
这我相信。他小爷这辈子连杯水都没给人倒过,别说给人放洗澡水了,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只洗淋浴。唐妈是一心把儿子侍奉成小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虽说还不至於停车没人开车门就会一头撞车玻璃上,但要他主动伺候别人,那基本不可能。他是落到哪个姑娘手里哪个姑娘倒一辈子霉。很不幸我就是那个姑娘,事先就知道他不好伺候还心甘情愿那种犯贱的。
池子太小,妖精那麽大块头一下来,更显紧凑。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我搂在怀里,难得不带情欲地上上下下一通摸,摸完用额头贴了贴我的额头,「怎麽还这麽烫?」
可不烫麽,这水都快把我的皮烫掉了,身上的热度怎麽可能散得出去。不过我没敢抱怨,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主动地,无人指导地,自告奋勇地,自觉自愿地给别人放一池子洗澡水。我得把这当大事记在本子上,还得多打俩星号。要知道他第一次给我送午餐我也才只打了一个星号而已。
他嫌泡泡碍事,一轮胳膊刮掉一层,然後撩了水往我身上泼。我按住他的手,「包子,没事儿,让我靠一会儿就好了。」
他有些怀疑的看看我,大概没把自己当过退烧药,不过也没拒绝我偎进他怀里靠在他肩膀上。
宽厚的肩膀,还有他颈部脉搏的跳动,让我有种强烈的安全感。
曾经有多少个生病的夜晚,我自己一个人吃了药,裹着被子哆嗦,绝望的看着天花板,想象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默默无闻的走了,烂成一堆白骨,谁也不知道。
一个人的寂寞是可怕的,尤其在病痛的时候。
强挺着做饭,强挺着吃。口渴了,就算头晕目眩,爬也得爬到厨房给自己倒水。
我告诉我自己我可以。我一个人也能好好地活着。我不想面对那个如果自己无法照顾自己可能的後果。
而现在,我不用再担心了。
就算他不那麽完美,不那麽会照顾人,就算他有些历史遗留问题,在这种安全感的烘托之下,似乎什麽都不那麽重要了。
「有人陪着,真好。」我由衷地感叹。
他得意地轻笑:「知道我的好了?」
「我一直都知道。」
妖精拿下巴磨蹭我的头发,嘟囔着:「甜甜,对不起。昨天我有些口无遮拦。我承认我害怕,怕你不要我。」
我的手在水下摸着妖精整齐的八块腹肌,「除非你做了什麽对不起我的事,否则我为甚麽不要你?」
妖精沉默了一阵子,应该是在想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大伟的麻烦,我不能多说。为了兄弟家庭和谐,我不得不出手帮一把。反正他老婆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大伟呼吸声音大一点儿,他老婆都能怀疑他是背着自己偷人累的。
我当然不想你也这麽爱吃醋,但你多少也应该更在乎我一些。每次看到我那群兄弟说起他们的女人查信查岗查手机,口头上是抱怨,可我听着怎麽就像是炫耀一样。我跟他们说你从来不查岗,手机电脑的密码主动告诉你,你都不带记的,他们都羡慕到不行。可我却觉得心里没底。
我每次看到你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就恨不得掐死你。甜甜,你就这麽不在乎我?」
我用手指敲着他抱满的胸肌,「我不是不在乎你。我是相信你。」
妖精明显一阵激动。我手指头下面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我相信如果你要瞒我,我查信查岗查手机也没有用。你既然给我密码,肯定也没什麽过分的东西留给我看。如果没有什麽,我干嘛还要神经兮兮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如果真的发生了什麽......」
「我保证,什麽也不会发生。之前是因为得不到你,所以我才......可是现在不用了,也不会了,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温热的水在我俩身边荡漾着,就像是被包裹在生命最起始的地方。我依靠着他,听见他的胸腔里嗡嗡的共鸣:「既然你这麽相信我,你去他生日party的事,我暂时就不追究了。」
「啊?」我心头一紧,血液腾得窜上脑子,难免心虚。
「我就在楼下,怎么能听不见楼上开party的声音?我想,反正一群人,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原来,他以为我和神仙在楼上party……
好吧,也没错,就是多隔了几层楼板而已。
「不过你以後可不许再瞒着我跟他——」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或者任何别的男人有什麽。」
「有什麽啊?」
「不许有任何交流,更不能有过度亲密的行为。」
我故意逗他,「你知道的,我们公司除了前台可大部分都是男人,难不成连话都不让我跟他们说?」
「那就别去上班了呗。」妖精又旧事重提。他就是不想我去上班,好乖乖在家里当他的好媳妇伺候他一个,哦,对了,还有以後他的崽子,如果能有的话。
「不上班我干嘛?上这麽多年学不能浪费啊。」
「不浪费,硕士研究生,教育孩子怎麽也能培养出来几个博士吧。」
「还几个,你是有多少孩子让我带啊?」
「那得看你肯给我生几个。」有人手脚又开始不正经了。
我拍开他的手,「病人你都不给放个假啊。」
「真不知道你昨儿party都pa啥了,回来泡澡泡半天,发烧是活该,这是给你的惩罚。」
某人正趁着病人没有抵抗能力惩罚在兴头上,有人就把我家家门拍得山响。
「楼下找上来了吧。」我看看地上被惩罚我的人弄出去的更多的水和泡沫。
他喃喃的嘴里不干净,但也没办法,「啪唧啪唧」的淌着水往外走。
「把脚擦擦啊,哎唷,我的地板……」
妖精那嘴脸对外人还是很讨喜的。楼下的大妈气冲冲的上来,被出水帅哥这麽一陪笑脸几句好话打发了,走的时候笑颜如花,立马年轻十岁。
好话他说了,好事他也得做。难得我生病,总算可以拿俏指挥人。
被他从池子里抱出来,擦干的空儿又被吃去无数豆腐。灌了两片儿退烧药,拿棉被裹成个粽子供在沙发上,就看他在洗手间里忙进忙出。
毕竟是没怎麽干过活儿的,洗衣机也不会开。我时不时出言提醒两句,被他很没耐心的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就给我好好歇着吧。」於是我也就不再多话,靠着沙发打量他。
怕衣服弄湿,妖精就只穿了一条内裤,光脚踩着拖鞋,身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亮晶晶的,勾勒出他精壮肌肉的线条。
什麽样的男人最性感?为自己的女人辛勤劳动的男人绝对排第一。大男人又怎麽样?就他这样的也不错。
二十八岁的年纪,足以了解到什麽叫家里有个男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