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我说,安乔对安茗超好耶!」小昀突然开口,想了想转头对小昕,「你怎麽没有帮我分鱼?」
「呵呵,你才自我检讨下,人家姊姊对妹妹多照顾。」小昕冷笑,反唇相讥,小昀听着微噘起嘴。
章安茗叉起秋刀鱼送进嘴里,抬头茫然看眼前说话的姐妹俩。
「因为岁数差得多所以会比较照顾吗?」小昀开口分析,性格使然,言语有天真的味道。
小昕耸肩,「不用再替自己找藉口了,这跟年岁没有关联,好姊姊、坏姊姊的差异而已。」实际上不要讲小昕、小昀了,连章安茗都早过了食物要人处理的年纪。
「说起来,安乔这比较像男朋友做的事,不像姊姊。」小芊想了想,突发奇想似的说。
章安茗听着心虚地又要低头,却听见章安乔清脆地笑,好像那是自然而然那般,而令人讶异地,表姊们也没有多说些其他,那一句笑闹比轻风拂过要不留痕迹。
章安乔就是总有能力让事物能够被掌握、总是能够救自己脱离⋯
…脱离无论如何的境地,若真糟糕地要天崩地裂,姊姊也总是知道怎麽去挽救一切。
譬如那名爲家的牢笼、譬如她称为父母的恶梦。
章安茗不是不爱她爸妈,她知道章安乔也不是薄情寡义,只是那当中有太多曲折、有太多因果、太多「孩子不懂的不要吵⋯」、⋯那些懵懂时还全心去相信「有天会更好」的,在明白生命的脉络可以疯狂而黯淡、发现生活不只挑战更是重担,才知道原来那些事物从不是她能、她该负荷的。
她一直到章安乔离开了才知道,原来没有她这不是个家;到她随着章安乔离去後更明白,原来有她的地方即使炼狱都待得下。
身边的章安乔挪了挪身子,放下餐巾,推开椅子起身向化妆间走去。
章安茗蓦然慌张起来,章安乔走了她在这餐桌上不是更无所适从?她没有更多话题好跟亲戚们聊,这可是个使人头皮发麻的糟糕景况。
「我…我也…去一下厕所…」
僵硬地声明,尴尬丢下餐巾,章安茗追着姊姊背影快走了出去。
章安茗一直都很庆幸有章安乔这个姊姊,即使那一天开始把爸妈一同放在天平一端都比不过章安乔在自己心头重量、即使仅仅想起这个人就能让自己灵魂出窍般的麻木又心痛、即使妄想着有她的余生会是这样美好却不切实际的凄悲无力,即使…
…即使在亲情变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知道坏得离谱、扭曲到不能被接受,章安茗都还庆幸,她至少是她的家人。
家人,注定一辈子都能够拥有的人。
章安茗想着,知道某个时期的自己这样想着会满足而卑微地笑。
但这一刻开始看着走在前头章安乔俐落的身影,她似乎理解,即使家人已经不够。
…太不够了。
或许孩子就是都不要给糖吃,嚐了点甜头,就知道得寸进尺。
曾经的她愿意卑微地爱,如果所有感受都得低闷的尘封在黑暗里头,她无所谓。章安茗从来都不想要拖累谁…但也从来都事与愿违。
现在的她不要了,她不要再跟章安乔各处两个世界,这样子要近却远的距离让她慌张无措地要发疯,有些得不到的渴望让人心发痒地比疼痛要强烈数百倍。
她离她多远?
明明在该接近的时刻,怎麽好像又更倒退了些?
又一次同住一个屋檐下时,什麽都又陌生了点…
…为什麽?
推开化妆间的门便是洗手台连着整面的大镜,章安茗看到章安乔背对自己,而脸上神情映在镜中。
她望着自己的神情好淡、好平静。
那种面对外界的热络与笑容,几乎是在瞬间褪去的。
「姊…」
即使为家人,我是不是从来都对你太不熟悉了点?
好像那些个日子她补习後回到章安乔的租屋处,看着姊姊蜷在床上的角落熟睡,那月色透着窗还触不到她的位置,留下大半空着的床位,而章安茗望着,总觉得那画面好像隔了层面纱观看,沿着床沿坐上去甚至不觉得那是属於自己的位置。
又好像,那些她挨在桌前读书的夜晚,转头看到工作一天而疲惫的章安乔进门,累得连那整齐但紧绷的衬衫衣物都不脱便直接倒在床上睡去,她跪在床上死命摇晃才唤得动姊姊起床卸妆盥洗,而章安乔木头般的起身,似乎章安茗从来都不存在似的。
就如同此刻她望着章安乔在镜子里头的脸庞,几乎要不确定她是不是看得见自己。
「妹。」
章安乔开口唤。
偏偏她终於望向自己的时刻,总是这样美好地要人忘去所有心中的晦暗与不甘。
「今天吃得特别少,怎麽了?」
姊姊这样问,稀松平常。
或许章安乔就是感觉不到自己的不安吧?或许她自己的生活太过复杂,这麽多案子要推、这麽多专业的微笑要给,就连亲戚吃饭都还要维持礼貌的笑容语调,章安茗连这一刻自己的焦虑都觉得无理取闹。
「姊,你把我当妹妹吗?」
还是问出口了啊。
你把我当家人吗?
你把我当什麽样的家人?
章安茗看着章安乔嘴角勾出的淡笑也退掉,眼神似乎是这麽低暗了下来,让章安茗想到,若现在是夜晚、有扇窗,章安乔肯定会转头看窗外,看那深不见底的夜空吧。
此刻她低下头,避掉了镜中自己的眼神。
「姊…?」
实在不该乱问的。
还这麽想着,章安乔在那短暂几秒钟,转过身跩着自己,推开整排厕所的其中一间,拉着章安茗进到里头,反手就上了锁。
高级餐厅的厕所就是这麽精致,灯光的色泽要这样淡淡温温的柔和,周遭散着一股不刺鼻的香气,还真有些像是自然的花香。
什麽话不能在外头说?
章安茗才要问,章安乔勾着自己的脖子就吻了下来。
自从那一夜医院的坦白後,一切都变了,变了许多。
譬如那是章安乔第一次吻自己,而後却连同睡一张床翻身碰到她都会避;譬如那是她们第一次情感上的坦白,却在之後过得比作为姐妹时更为疏离。
不知道当中出了什麽问题。
而这一刻捧着自己的脸、一串浓烈的吻,她昏乱的要弄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双腿瘫软的间隙里头章安茗被推到厕所墙上,姊姊的膝盖就顶在自己大腿上,一个居高临下情势。她感觉章安乔轻咬着自己下唇,这好像是行动前最後的思索,因为在一个转瞬间所有都像失控那般,唇舌交缠,像要致人死那般猛烈的噬咬与掠夺。
医院那夜的吻带有绝望,而此刻这吻则饱含着慾望。
章安茗除了一片惊吓的空白外,只感觉到所有一切在慢慢的撤离,所有思考、所有感知都消逝着,她闭上眼感觉黑暗,像是本能似地伸手拥住姊姊颈子,让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唇瓣带着自己沉沦。
猛然一震,章安乔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任何蠢动的事物,双手爬进章安茗上衣里头,肆无忌惮地爱抚起妹妹平坦的腹部,顺着肋骨的曲线就要一直向上爬…
像是燎原的星火、像匆匆来袭的风暴,更像糖衣包裹的毒药,轻嚐一口,即使知道致命、嚐得到毁灭,仍然想要。
要更多、更多地更多。
「你说,我是不是把你当妹妹?」
那唇齿落在自己颈上,带了力度的咬着,好像巴不得咬断这喉头,好把你彻彻底底给永远占为己有。
「就是只把你当妹妹,所以我老是这麽痛苦。」
章安茗呜咽了出声,感觉到章安乔对自己无论如何的反应都像见了红的斗牛那般不受控制地激动。
「姊…」
「不管了,已经什麽都不想管了。」章安乔低头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是平常那个淡而温柔的姊姊,那眼神里似乎有太多压抑过的狂暴,她的手就搭在自己裤头,另一手则在内衣的下缘轻轻勾弄着,有这麽点等不及的意味,「不想管是不是未成年…」
「…不想管是不是姐妹、不管对不对得起爸妈了...」
章安乔一直都想得这麽多、这麽复杂吗?
章安茗望姊姊失控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从来都不存在的,是章安乔深思而困扰的神情里头好像有太多、过多的都关於自己。
「这不是我的错,」姊姊低声说着,有些痛苦的说着,「是你,章安茗,是你逼我的…」
「…是你逼我的。」
「不是你的错…」章安茗喃喃重复着,伸手拉扯姊姊的衣服,当然不是她的错,这不是谁的错,是身为姊姊的她总想要为一切负责,总是想挡在发生前先承担所有。
「是我害的,姊,都是我害的。」
章安茗看章安乔的眼神,知道她不会再去思考任何後果。
在这默认之下,无论多离谱都错得彷佛正确了。
外头有脚步声,不知道谁推了门进化妆间,不是要洗手也没要上厕所,只是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宣布。
「要上甜点罗!你们的主菜要打包吗?」小昕的声音。
章安乔轻叹,理智恢复地极为迅速,伸手替妹妹整理好衣服。
然後就在章安茗惊愕的眼神下,她直接开门出去。
「打包吗?」
「打包吧。」小昕建议,转头看从同一间厕所里头出来的章安茗,嘿嘿笑了几声,「安乔,果然懂投资,还知道买潜力股。」
章安乔呵呵笑,章安茗错愕的神情在表姐跟姊姊之间来回走,似乎要搞不清这是什麽状况。
「放心,就她知道而已。」章安乔捧着章安茗的脸检查,看是不是有太显眼的痕迹,轻轻抚摸妹妹有些红肿的唇,一边低声解释着。
「下次控制一下吧,呵。」小昕说着转头要走开,「虽然撒点小谎,讲些屁话去圆都没问题,但姐姐们可不笨哪。」
「知道了。」
章安乔点头,拉着章安茗跟着要回到外头餐桌。
一天之内好像发生了太多事情。
此刻转头看章安乔,看她又换上那热切而礼貌的笑容,对着表姐妹们的话语多了起来。
一切都恍如梦境般不切实际。
只有小昕偶尔瞥过自己的神情带有些狡猾的笑意,才能微微证实方才的真实性。
「你说call客吗?还好啦,不会很常被挂电话,因为我主要不是推销,电话的目的是要对他们的投资状况做了解,所以…」
章安茗伸手拉住姊姊的手,就在那餐桌下,隐秘的。
她看见章安乔奇怪的顿了下,语句有些不通顺而歪歪斜斜地行进,才又顺利地讲完整句话语。
窃笑了起来。
章安乔在小思跟小昀陷入另一场辩论的间隙里头,转头轻瞪章安茗。
但在视线回到亲戚身上之前,只剩下一个牵动嘴角、几乎算不上的淡漠的笑。
姊姊的手在餐桌底下握紧了自己。
章安茗低下头时偷偷微笑着,她是章安乔的,从来都是她的。
即使家人,她们拥有的,似乎也太多、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