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考试了心情却闷的很,索性骑了机车便往老家跑,去看看爷爷奶奶,去闻闻乡间的芳草香,也许很多事,便能释怀。一停下机车小黑便冲了过来舔呀舔的,牠是爷爷奶奶的忠心跟班,黑溜溜的,超可爱。
我们老家,其实不过是离市中心大约半个钟头车程远的郊区。为了学区,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随着爸妈搬进市中心,但只要一放假,我总会找机会溜回来。毕竟住在城市里,总觉得离幸福远了些。记忆里,三四代同堂的三合院虽然在几年前已被拆除,但在这片土地上成长的点点滴滴,早已是我心中最最美丽的烙印,未曾遗忘。
「回来啦!」奶奶闻声探出头来。
「阿嬷,有没有饭吃,肚子好饿。」拉着奶奶的手撒娇,她的乐趣就是看我们把她煮的菜吃光光,所以我特地挑中午时刻来,超贴心。
「回来也不说一声,都没剩多少菜了。我再去煮一些,你等一下。」
「不用啦!只要给我一碗鲁肉饭就好,超想吃。」
「爷咧?」
「去叔公家聊天,好像谁要娶媳妇了。今天不用念书?」
「不想念。阿嬷,怎麽办?我都不晓得自己要往什麽方向去?如果插大没考上,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爸妈会不会也很失望?」
「唉呦!没人要你一定要念大学啊!最好考不上,都巴不得你嫁人。女孩子念那麽高学历干嘛?看人家隔壁小芬嫁得多好,年纪轻轻小孩都国小了。你也老大不小,找个好男人对女人来说比什麽都重要。」
「吼!是有那麽想把我嫁掉喔!我才二十二岁耶!」
「想想我们那个年代十八岁就可以嫁人了啊。」脸上冒出三条线却任由奶奶念,觉得好笑,光听她碎碎念都好幸福。
「还有没有钱花?这一千块给你。」
「不用了,不用每次我回来都给我钱,爸妈会给我,你自己留着用。」
「你爸跟你叔叔们给我们的钱花都花不完,不给你们帮忙花,我要给谁啊!」说完奶奶又照惯例把钱塞进我背包里,零用钱跟养乐多,是她宠爱我们的方式,哪一个孙子回来都一样。
「阿嬷,我问你一件事喔……,可是又不知道该怎麽问?」
「什麽不能问?男朋友?」
「没啦!哪有男朋友。」阿嬷不理我的停顿,任由我托着下巴思考如何起头。
「阿嬷……」
「什麽啦一直叫?」
「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很要好的异性朋友?只是好朋友喔!」终於开口问,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从阿嬷口中证实些什麽。
「以前年代生活很苦,每个小孩光帮忙农作的时间都不够了,应该只有在太阳下山後趁大人乘凉聊天时邻家小孩才能在一起玩耍,但就算曾经是好朋友也会因长大慢慢保持距离,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吧,太亲腻,在那年代是会被指指点点的。干嘛突然问这些?」
「没啦!只是好奇很好的异性朋友突然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後会不会很尴尬?」
「你在说你自己吧?是谁?快带回来给阿嬷看啊!」
「吼!我只是随便问问啦。帮朋友问的。」
「现在什麽年代了,喜欢就喜欢,哪有什麽好尴尬?」
「是吗?」
「爱情很奇妙,来的时候你自然有感觉,不用刻意培养或逃避,很自然的,就会来到你身边。像
你爷一样,在对的时间出现,然後牵手一辈子,平凡但很幸福。」
「难怪爸妈也平凡但幸福,原来幸福也会遗传喔。」突然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阿嬷,一阵感动。
「所以你要相信你也会幸福,这是遗传。」
「啊?我?就说是朋友嘛!」
「我是你阿嬷,想什麽我一眼就看出来。」
「吼!阿嬷是柯南喔?」
「柯南是啥?」
「侦探啦。」
结束和阿嬷的心灵对谈,趁阿嬷睡午觉的时间,我和小黑一前一後踩着乡间小路,不过在夏天的正午时刻散步可不那麽惬意,一下子就用快跑的方式跑回菸田小屋,会取这个名字,是因为秋冬之际,每户农家会将这里种满菸草,很美。而我为了区隔和和奶奶家几十公尺的距离,很无聊,把家取的另一个绰号,爸妈觉得好笑,但因贴切,也就任由我这样叫它了。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过往的记忆,和宇辰他们以前常常回到这里聚餐,三五好友总能言欢到三更半夜,谁会料到後来的发展,竟让这里变得冷冷清清,空气中,充斥着让心头酸楚的因子。蹲下来摸着小黑的头,此刻能听我说话的,就只有牠了。
「小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而我做错的事,究竟是离开宇辰、还是现在再一次扰乱宇辰的
生活?如果你可以说话,你也会骂我吧!而我怎麽都没传到阿嬷的浪漫因子?竟迟钝的可以如此伤害一个人。」瞬间眼眶湿湿热热,打开音响放空自己,这里,是我逃避一切的碉堡,因为不用担心哭笑之间,会让旁人跟着担忧,只有小黑安静的陪伴,尽管,牠也不能理解这一切。
走出图书馆,一阵耀眼的阳光映着不远处的中兴湖闪闪发亮,使得我原本就不算大的双眼因要适应这一步之隔的两个空间,眼睛得眯的更小了。反射性的用手遮住这一瞬间的刺眼蒙胧,抬起头来仰望几乎没有白云衬托的蓝天,刚刚欲睡的庸懒就这样消失在晶钻、耀眼且不折不扣的七月炎夏里。
回想当初会选择念五专就是因为不想背负升学的压力,没想到竟也幸运的如我所愿,一玩就玩了五年,这些话要是被当年的师长们听到,可能会有好几个当场吐血。当班代、玩社团、到学生会等等,几年下来,丰富而多彩的生活几乎让念书成了我不折不扣的副业。因为爱玩,学了五年的商科对於我毕业以後的人生似乎没有任何加分的效果,更惨的是毕业後的第一个工作就因公司的财务问题、加上经营纠纷竟然关门大吉,才离开学校半年就碰到这种惨事,碰巧在此时,我也离开了宇辰。双重打击让我毫不考虑的躲进了插大的世界,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向完全不在我计画之内的人生。
年初才决定参加考试,至今也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虽然草率,但也都已无关对错了,尽管手握着的是商科文凭,却跌破众人眼镜报考了淡大外文系,除了最喜欢英文这科之外,是想念淡水和宇辰共游的回忆吧!而且,我曾经告戒过我自己,以後再从事和商科有关的工作,我就是个超级大猪头。
为了不真当猪头,所以硬着头皮也得斗志高昂,只是从台北遇到色狼之後,再回到图书馆的每一天心思却如预期般的浮躁不安,就算告诉自己别去想,但那一幕令人憎恨的影像总无时无刻的如影随形。於是,我度过了不知喜怒哀乐的倒数时刻,无论结果如何,总得为自己当初的选择画上句点,虽然,它似乎已经注定了不完美。
考试的前一晚,在静恩的陪同下我们提早来到了淡水。抵达时,函怡已在饭店门口等候多时,再见到我,对於台北的遭遇她只字不提,只给我一个疼惜的眼神与拥抱。淡水,有令人向往的海风、还有宇辰的记忆,所以,我想来这里。这个夜,没有因为隔天要考试而让我早早入睡,反而和静恩、函怡三人坐在淡水河边细数零零落落的星光,迎面而来的风吹来阵阵怅然,我又笑又伤感的彷佛提早向淡大说再见,是啊!当自己已站在十字路口时,我甚至怀疑当初这个毅然决然的选择?承认吧!其实,我只是懦弱。
「加油罗!你的梦想就在眼前了。」静恩虽然为我打气,但事实上,她哪里知道我是个连梦想在哪里都不晓得的人。
「就是啊!别想太多,只要往你心的方向走就对了,别让不愉快的事情成了你的负担,知道吗?」函怡看穿了我的心思。
「什麽事不愉快?什麽负担?你们在说什麽我怎麽都听不懂?」除了宇辰和函怡,上次遇见色狼的事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连爸妈也是跟他们掰说打球摔伤惊险的瞒过,所以静恩疑惑实属正常。我们的对话有着她不解的灰色地带。
「没什麽啦!不过就是没把握。想想当初函怡选择离开台中来到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城市上班时,说真的,刚开始我都替你捏把冷汗,怕你不习惯、怕你被欺负,可是过了一年,我又对你另眼相看了。我们三人,虽然分隔两地,但好歹你们都学以致用也习惯了职场,唯独我,何去何从还茫茫未知,我真的很糟糕对吧!」望着远方叹了口气,道尽了自己的心慌意乱。
「你选择了继续念书就是你的方向,怎麽说是茫然未知呢?尽力而为就行了干嘛给自己那麽大的压力?只是全台湾的英文系有那麽多所,你却偏偏只锺爱淡大,这样的押注的确有点冒险,不过现在说这些也都太迟了,跟它拼了吧!谁怕谁啊!」静恩的个性直爽,连说起话来都像个男生。
「喂!这位大姐,怎麽你把考试形容的好像是赌博或打架似的?从实招来,你到底混哪里的?」函怡忍不住侧过脸去带点笑意的瞪着她。
「混你的头啦!考场如战场你没听过啊!」
「惨了!被你们这麽一闹,我怎麽有一种要战死沙场的预感?」我竟然也无聊的加入她们的战局。
「呸呸呸!我们还要等你凯旋归来,然後请我们去KTV狂欢。你可别为了省这点小钱就把你先前的雄心壮志都丢到海里去喂鱼,小心鱼吃了会噎死。」
「噎你的头啦!」我和函怡同时学着静恩说话的语气,瞬间三人爽朗的笑声差点吓坏了邻近一对对情侣。
「快闪!待会儿被丢到海里喂鱼的大概会是我们三个。走吧!肚子好饿,晚餐没吃什麽,我们去逛逛吧!既然来了,就给它大吃大喝一场,如果我没考上,以後要来这里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我站了起来拉着她们两个离开,虽然说说笑笑,但海风的味道,怎麽让我有种想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