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高挂,明月一路照下,恍惚间能见急奔身影,巧妙於屋顶轻巧跳跃。
纤小身影没入夜色中,难分难觉。
脚下一贯灯火通明,照不到衣角、寻不得人。
一行官差,两两相并,遇巷则分,相遇则又聚回人龙。
训练稳妥,纵使未见其踪,步行不乱。
人龙後两者凝重。
「果然不成。」皇甫清失落,策划多时,竟让人如此轻易解脱。
「未曾想过他如此狡诈。」
本就知道殁影身法轻功造诣极高,两人设下重重陷阱,将之逼进粮仓,再以下三流迷药灌入,怎知殁影竟还学了偏法,用以龟息闭气,顺利欺瞒众人。
等他们以为手到擒来,松懈之际竟又脱逃。
叹。
「又得重新想招。」皇甫清重新计谋,身旁夏侯玉却不给面子:「唉……」重重叹气。
「兄弟这是怎麽了?」
「使用迷药捉拿要犯,传出去败坏夏侯府名声,让人耻笑。」说得心事忡忡。
「好好好、是是是,要说都是本宫的主意。」这人时时刻刻都撑着,扯上夏侯两字都要好处尽取;倒是他皇甫清早已臭名远播,那好,反正此计也是他主导,臭名再多一条也不怕。
「殿下主意甚好,只是此招真是太过……无耻。」他刻意将语末二字轻声带过,但却又能入皇甫清耳里。
「怎说当初也经过你首肯,现下说本宫无耻?」这不过河拆桥?
「殿下当初只说妙药,未言明是迷药。」
「呵?兄弟这是怪本宫罗?」
「臣不敢。」
「你就众人面前这般,私底下招招阴险。」
「殿下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各笑得高深莫测,他俩人一贯的相处方式。
皇甫清虽是太子,但地位岌岌可危。
并非无能,而是为求自保,貌似昏庸之人总不会被人堤防。
纵使皇帝清明,明白皇甫清并非表面如此,迟迟不肯撤除太子之位,但许多乱臣与有野心的皇子纷纷暗动。
深宫内院,勾心斗角繁多,又岂是他小小护卫府得以衡量。
至此,两人有相同感慨,也因这般而深交。
「总想缉拿殁影後,你是一大功臣,天子脚下踏得稳,你与本宫互惠互利啊……」见来失算,殁影果真如同消失的影,难以捕捉。
「护卫府捉拿殁影多年始终未果,恕臣冒昧一句,不觉殿下能帮上多少忙。」
「啧、你这人真是……」多日规划终亏一溃,他已因失败而烦恼,竟还火上添油。
「送殿下回宫。」差遣几名护卫送太子,夏侯玉驾马转追殁影。
并非不信任皇甫清,而是再往下追,人烟稀少,谁能保证,周遭并无意欲取太子项上人头的第三方人马。
诸多烦事,必先厘清。
算算时辰,本与夏侯晶约好的晚膳已过。
过往时分,他肯定策马奔回夏侯府,只是今日心系殁影。
纵使龟息,肯定吸入些许迷药,光见他次次闪躲绕身铁锁的狼狈可知一二。
「不知这傻孩子是否不肯乖乖用餐,执意等我。」这事不是没有,夏侯玉略显急躁。
手持灯,夏侯玉在夜色中漫无目的追逐。
直到大杉旁,夏侯玉只能选择放弃。
再去已是密林。
依他这夜难视的死穴,再进密林等同拿自己生命玩笑。
他肯,小晶定不同意。
「驾!」腿腹夹、腕拉绳,打算策马归府。
夜色中伴虫鸣,竟传人声:「不找了?」
夏侯玉心惊,放下的灯又重提,环顾四周大小杉树,直到与树上人影对视,方才开口:「谁!」
「不就是我吗?」一身黑布缠绕,殁影若不开口,确实与树影无异。
「……今日……」夏侯玉本想开口解释迷药一事。
既然对手意在劫富济贫,那他便用光明正大的手腕来缉捕,对以尊重。
综观他如何想捉拿殁影归案,迷药这种下三流的东西他可不屑,纵使得手,有违他良心,此生定有不安。
皇甫清的计谋失败,他或多或少有些心安。
却也有更多复杂情绪。
「我明白不是你主导。」就他对夏侯玉的了解,肯定是另外一人策谋。
「小小迷药罢了。」
「但你仍陷局中。」
「你们还不是无法拿我如何。」事後诸葛人人会做,没抓着就是没抓着,殁影不怕面皮厚。
「呵!这倒是事实。」
「但,此局是你们占得先机,我也确实没取得分毫。」拍拍腿上落叶,殁影扬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次险些认栽,一跃又没入群影中。
夏侯玉悠悠一叹。
以他之见,该是缉拿,而非取物成功与否。
谁输谁赢,还真是无奈。
策马而归,倒是沿途惦念。
究竟为何殁影会在那处等候,是巧合?还是算计?
一门心思惦量,待夏侯玉归府,已是深夜。
本说好一同用膳,他却难得毁约,夏侯晶也许正生着闷气。
遥望夏侯晶住所,夏侯玉歉意深深。
转身欲离,静悄的门却开了。
雪衣狐裘,夏侯晶正倚着门,望向自己。
夏侯玉懵了。
自己刻意放轻步伐,还是被小晶察觉,这怎可能?
「我见你站在外头迟迟不肯进来,只好直接唤你。」
「灯未点,以为你已睡下。」
「就是要吓吓你才不点灯。」
「调皮。」夏侯玉笑了,也只有夏侯晶想得出这种方式,亦只有夏侯晶明白自己夜如盲的弱点。
夏侯晶用力眨眨眼,皱鼻吐舌:「你不知我坐在那儿等你许久……」握来的掌,透冷,明白道出夏侯晶等候多时。
「下次别等我,不然病情拖得更糟,你让大哥怎麽办?」
「就自责呗!让你毁约。」哼哼两声,夏侯晶牵着夏侯玉入房内,这才点起烛光。
「你啊……」无奈失笑。
「忙碌一夜,我给你留了些咸糕,垫肚子。」桌上一盘,也是贴心之举。
温暖心房,一夜劳顿,夏侯玉也甘之如饴。
「谢谢。」摸头算是褒奖:「早些休息。」
「大哥晚安。」
离开夏侯晶住所,手中咸糕入喉。
夏侯玉是满腔清甜。
白日费心设陷、夜晚追赶殁影。
整日紧绷情绪,至此与夏侯晶聊上几句便能放松,也是幸事。
望天一轮明月,他不禁想起种种过往。
那还硬朗的爹、健康的胞弟,於庭中之亭饮酒,笑看小晶奔跑。
眨眼光阴匆匆,身边仅剩一处栖身,还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小晶……大哥定会找到人,将你医治。」算是自私,贪求夏侯晶给予的真心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