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一开门,眼前是一张灿烂的笑脸。
"张爷爷好。"吴邪笑着说。
张启山对这孩子不陌生,说起来他还是张起灵第一次肯带回家的人。
张起灵从小就是个太过沉默的孩子,个性里带着几分寡淡清冷,其实并不好相处,也许他们张家基因里天生就带着几分薄情。
他的父母不算是好父母,张瑞桐夫妻俩都醉心文物研究,学问上是做足了一百分,但对於亲子的相处却十分忽略,在别的孩子都在游戏玩耍的时候,张起灵总是一个人安静的看书,他身边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没有同龄的伴侣,也没有会关怀温情的父母,他面对的是两个严厉而专注的学者,张起灵跟着他们,挖过一个又一个古墓。
张启山后来想想这事的起源还是要怪自己,他当年离家後便去从军,人在军中的时候妻子不幸早逝,自己根本不曾给过张瑞桐父爱使得张瑞桐也根本不会做一个父亲,连带他的孙子也一样安静寡言,对外在反应淡漠,张启山很少见到张起灵笑,更别听他提起任何同学的事,直到初中那年他们来到C市,
那年张起灵初三,一天周日下午,张启山从外头回来听到张起灵屋里有声音,他惊讶了,这还是第一次,张起灵带同学回家。
好奇心驱使下他没有直接敲门,而是偷偷开了个门缝张望,只看见一张清秀的侧脸,一个跟张起灵差不多大的男孩趴在桌上气呼呼的喊,”烦死了!我不写了,小哥我不要写了!”
张起灵捡起被摔到地上的笔,轻声安慰男孩,”下礼拜就考试了,这张写完就休息好不好?”
张启山那一刻的感觉是奇异的,可是又立刻被欣慰冲散,那年张瑞桐夫妻才过世,张起灵身边好不容易有了朋友。
从此这孩子成了他家常客,张起灵说要帮他补习,後来他们俩又进了同一所高中,张启山当时只庆幸孙子总算交到了朋友,可时间的不断推进下他愈发觉得张起灵对吴邪与众不同。
张启山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吴邪,进来吧。”
吴邪对这位张家爷爷虽然不陌生不过每次见面总还是拘谨,张启山虽然年岁已高可身上仍存着一股威仪,吴邪总觉得他跟自家二叔有几分相像,都是那种会望而生畏的典型。
可是他今天太高兴了,一进门冲着张启山就问,”张起灵回来了吧,我去找他!”他当然知道张起灵的房间在哪,兴冲冲的跑过去连敲都不敲直接推开了门,
”小哥!”
房门一开果然就看到张起灵正坐在书桌前!
张起灵的房间一如往昔简单乾净,里头还是吴邪熟悉的模样,一张单人床摆放在窗户边,上头是素雅的蓝白色床单,隔着一个衣厨就是一个二米高的大书柜,再过去就是张起灵的书桌,初三那年他不知在这里写了多少卷子,上头还留有被他用笔狠戳的痕迹….
一切都跟以往相同,只是,吴邪没想到的是,里头除了闷油瓶还有另外一个人。
”嗨。”
齐竟就坐在张起灵身边,他竟然也在!
吴邪一时间握着门把不动了,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情绪,只是心里很明白,刚刚的那股兴奋,消失了。
”吴邪!”
张起灵却已经站起来,急的差点踢翻椅子,被齐竟一把拉住,”哑吧,你悠着点!”
只是他什麽都听不见了,眼中只有门口的那个男孩。
这一刻什麽叫相思再也明白不过了,他看着那个跟记忆中一点不差的男孩,他还是那麽明亮,乾净,散发一股昂扬勃发的气息,直觉就想把人搂进怀里,可惜很快他就想起,他们只是朋友,以後也只能是朋友了。
千言万语最後只能化为一声,”吴邪。”
快一个月没见,吴邪只觉得他更瘦了,皮肤有点病态的苍白衬的一双黑眸更加深幽,眼下有些凹陷,走起路来脚步有点拖,再往下看右手上还紮着纱布。
”你怎麽了?受伤了?!”
”没什麽。”
一贯张起灵式的回答,吴邪当然不满意还想追问一边的齐竟就发了话,”那还用问,八成是想念某人,结果把自己给摔瘸了。”
齐竟是今天被陈老师通知的,他一听张起灵回来急的就来要他的资料,第一次到人家家齐竟还是一付自来熟,反正他脸大无敌,对着那个臭哑吧问不出来的话都直接去问那位爷爷了。
孙子酷爷爷也不差,张启山就告诉他二个字,”摔的。”
於是齐竟自行脑补张起灵耐不住思念想要夜奔情人结果就给伤了。
”严重吗?怎麽摔的啊?”
吴邪急了,早该想到张起灵没事不可能拖着不回来,看他手上一圈的纱布想看他的伤势又怕弄疼他,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怎麽办?
”小哥,还疼吗?腿怎麽样?”刚刚看他走路步子不太顺,才想问清楚那边瞎子就扯起嗓门叫,”哑吧,快点快点,刚刚讲到一半!”
”我没事了,你先坐坐,我跟瞎子再忙一下。”
张起灵回过头和齐竟讨论,桌上电脑上列了厚厚一叠报告,两人就着各项验证方法讨论起来,齐竟急着定稿,一有争论就声音自然大了起来,而张起灵态度始终冷静,不急不徐的说着自己的意见。
吴邪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心渐渐定了,望着他的侧脸,一切终於有了真实感。
这一阵子他的心始终揪在半空,心里空,眼里也空,对着身边所有事物好像隔了层厚厚的毛玻璃都失了真,如今腔子里那颗心脏才重新活泼了起来,连心跳都清晰有力。
那边辩的热烈,说实在的他们说的吴邪实在插不上嘴,於是无聊的打量起张起灵的房间,张起灵的房间向来乾净整齐,除了各种书本和一些建筑模形外没有多余的装饰,不过这次,他一眼看到了那只哑吧熊。
一向空荡荡的床头柜上只有那只叫闷油瓶的哑吧熊端正的坐在上头,圆亮的黄眼珠望着他,吴邪心情一阵好。
”小哥,闷油瓶还在啊?”吴邪随手把大熊抱了起来。
”嗯。”张起灵望着他微微笑了,深黑的眼眸简直像深潭把他往里吸,这个眼神吴邪无比熟悉,手一抖连忙把闷油瓶放好。
以前他可以懵懂无知现在不行了,要命!脸都快热了!
吴邪那边一回避张起灵以为自己失态了,也别过了头,目光默默定在那只哑吧熊上。
不能再逾矩了,吴邪能把他当兄弟已经够了,只是心里终究酸涩。
瞎子其实没说错,身上的伤的确是因吴邪而来,他的祖地几乎与世隔绝,是个水力电力都得自给的地方,对外连络只靠主屋里的一只卫星电话,张起灵自然是没有资格用,更别说打给一个男孩,於是他偷偷在除夕夜里下山,希望能听见他的声音,就算是支字片语也好。
除夕之後几天山上又是大雪不断,可是心里的思念就像天地间茫茫的白雪没有休止,那一天风雪稍歇,他立刻不顾自己身上剌青伤口还在发烧又偷偷下山,只希望能再听听他的声音,只是到半路风雪又起,让他几乎迷失方向,在过一个雪坡时不小心踩空摔了下去,直到撞上大树才停。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思念的人就在眼前谁都想多看一眼,吴邪在书柜前翻书突然间也回过头来,两人视线一个交会就像触了电,立刻又转开了去。
气氛太微妙,粘腻的像丝线一样紧紧纠缠叫人连呼吸都紧,最後这里头唯一的正常人齐竟终於受不了吼了出来!
”臭哑吧!老子可是跷了课来找你,还得回去改PPT!加动画!老子忙的要命你知不知道!你他M天大的事都先把我的事办完!否则我找老师投诉你!”
吴邪一听差点笑了,总觉得瞎子要找老师告状就好像流氓强盗还要找警察伯伯保护一样荒谬,不过总是尴尬,连忙把书放好,”我去看看张爷爷。”开门走了出去。
”哑吧,你别看了,人都来了一时就走不了,你不把我问题解决就别想会小情人!”吴邪一走,齐竟往椅子上一仰,跷起了二郎腿。
张起灵口气冷到不行,”你还有哪儿有问题!”
齐竟当然知道哑吧心急,於是就偏不让他如愿,本来嘛,把他的事搁了这麽久,有仇不报这可不是他齐少爷所为!
”这里,还有这里,你再说一次吧。”
张起灵皱起眉头,像是忍耐似的用左手把报告整叠甩过来,”我再说一遍,你听好了!”
”行!”齐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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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吴邪吴邪跟张启山下了三盘棋,吴邪不是第一次跟张家爷爷下棋,却没输的这麽惨过,张启山从贴他三目,六目,到九目,现在他的白子又被吃掉大块地盘,吴邪忍不住叹气,头一偏,又望向走廊那头。
”你心不在。”
张启山突然开口,老人家的双眼虽然有些混浊仍透出精光,毫不留情的朝他望来,吴邪乾脆弃了子,他太不专心了。
”我错了,谢谢爷爷指教!”
张启山没说话只是顺手收起了棋子,吴邪连忙抢过,”爷爷我来就好。”
”想找起灵就进去吧。”
”没事,我只是顺道过来,现在也该回去了。”吴邪笑,时间的确不早了,他是该走了。
张启山不置可否,老人家休息时间到了,交待了吴邪路上当心等等起身就踱回了屋里。
送完张家爷爷吴邪慢慢坐回沙发上,双手托住下巴望着那扇半掩的房门,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有满肚子话想对张起灵说,想看他的伤势?想问他去长白山做什麽?为什麽这麽久才回来?
为什麽你回来不是第一个告诉我?!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这就是吃醋,他承认他对张起灵是有感情的,这种感情绝不只是兄弟般简单,只要见到他心就安了,内心那股喜悦就像荒漠里遇上了甘泉,骗不了人,就像胖子说的,那种份量跟别人完全不同!
想站在他身边,他身边应该只有他一个,是的,自己对他有占有欲!
可是之後呢?
吴邪想想还是走了过去,既然都来了。
张起灵房门半掩,远远他听到瞎子在说话,”哑吧,你这样不方便,星期一我载你上学吧。”
吴邪眼角一跳,瞬间只想冲进去说小哥我来载!
可马上他就听到闷油瓶回答。”我自己可以。”张起灵声音淡淡的,”不用麻烦。”
听到闷油瓶拒绝吴邪忍不住笑了,心想这样才对,不过表情随即凝固起来,他轻轻退了出来,走回客厅,拿了自己书包轻手轻脚的打开大门出去。
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他会管不住自己,他还没想好。
不行!现在还不行,他还没想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