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妘很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原来还会紧张,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不然她不会敢一个人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但当她收到来自轩念的信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被吓了一跳。
轩念的那手字很整齐,看上去就已经知道如他本人一般般谦谦君子。但她还是犹豫了很久应不应该赴约。可是那种心动却是前所未见,那种认定是他,想要是他的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那种心动的感觉,那种畅快的兴奋,让斐妘觉得自己像跳完一支极出色的舞,痛痛快快地躺在树下躲懒,任由阳光晒落自己的脸上。
这种感觉和现在要去见轩念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
她推开AegeanSea的玻璃大门,人很多,但越过重重人影,她还是很容易就看得见轩念。他穿着灰色大褛,颈上有一条蓝绿相间的围巾,随意的围在他的脖子上,有种说不出的懒意。他毫不在意别人的动作与行为,认真地低头看着书。斐妘下意识低头扫扫自己的发丝,整理随意披着肩上的披肩,怕自己的外表影响到眼前这个彷佛从书走出来的男子。
美好得不真实。
她忽然想到,自己好久没有打扮了。她想,自己现在很紧张,或许一句话也不敢跟对方说,不断想着想着,一步一步靠近,愈走下去,步子便愈小。
她犹豫应该要怎样说话。怎料在自己有意识前,轩念便似有所觉地抬头,缓缓站起来,对她回以一抹让人窝心至极的微笑。斐妘想,那些所谓如沐春风的浅笑,必是如此。对上他那温润如水的眸子,那柔和淡雅的浅笑,这一刻,斐妘觉得自己双颊都红透了。
有种在温和的轻风之下,相视而笑的温馨。
双目对视,斐妘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没有下错。她来得多正确,她不来,就会错过了他。他是这般完美。
她想,这次一定是次非常难忘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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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要对这个残忍、无血性的公主处以极刑,兵士们将映雅缚在铁柱之上,洛蔓帝斯克的巫师肃云燃起灭灵之火,恶毒的女子发出绝望的惨叫……」
哲纬在心里默读了好几遍都没有将内容真真正正的看进入眼睛里。因为心绪很乱,也因为雨菱在哭。
他想这应该不是因为觉得雨菱楚楚可怜於心不忍,而是──她不断哭还他不断记起三人组之一的轩念,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跟我说,他到哪里去了?」雨菱很少哭,但她一哭便是如此,因此哲纬素来都不太想和她有什麽接触。因为很麻烦。
「我不知道。」他将书翻过一页,虽然根本没有思索,但他不想再和她纠缠。我在看书,识相的便闭嘴。暗示得明显。
「当时映雅的脸上被烙上禁咒的符咒,以致其迷惑不少人的脸孔,不再夺目……」
暗示得明显,但雨菱却选择视而不见。今天所承受的冲击实在太大,轩念独个儿外出了。他第一次什麽也没说就外出了。
「他从不瞒我的。」
雨菱泛红的眼睛紧盯着哲纬,哪知他就是决意不看她一眼。他觉得自己已经够烦,实在不太想理雨菱。於是雨菱只有哭。因为轩念有秘密,而轩念从没有什麽不告诉他们,她是他最好的夥伴兼青梅竹马,甚至他们牵过手,在树下一同躺在,那时候她轻轻吻过他。一切都很明显。难道还不够明显?
他的记忆不完整。他前生的记忆不完整,因为身为骑士的他很早就死了。被那个邪恶的公主狠狠地刺穿他的胸膛。他为自己的前生而感到羞愧,那个他竟会对别国的公主动心,更因而害死自己的主人,也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本来是动人可爱的公主,只有不断的嘶喊……救我……救我……为什麽……她似乎不明白,一切皆因她。」
哲纬闭上眼睛,手不自觉又是一页。他忽然好像听到那个公主的呼喊声,救我……救我……为什麽……谁来救我……慑寒……来救我……
「慑寒骑士想必很受女孩子欢迎的了,你既是殿下的好友,便唤我一声『映雅』,那些敬称赐号,都不用了。」
猛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磨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女声没有再出现。哲纬肯定那个公主的灵魂还留在人间,既已被灭灵,为何他还是会做起和那公主有关的梦。灭灵之术,不是将其重生之路狠狠断掉的吗?
但麻烦还没有断。雨菱以为这是他示意不满的方法,愤怒地抬起头望向他,「是你说会保护他的!是你说不会让他不知去向!是你说不会让他有机会有危险的!怎麽你都忘了!你忘了,我可没忘!」
「你以为我真的那麽想在这里看这本该死的书吗!」哲纬眼里冒火,心里极其不满地扬声道,「红樱岛没错真的不大,骑在自行车上旅行一般,大概不用一天便能环绕一周,但这仅是在外围环绕一周!这里横街小巷暗道数不清那麽多!谁会知道轩念在哪里,又和谁一起?」
雨菱一下子什麽也说不上,「他究竟到哪里去了?」颓然坐下,掩面痛哭。哲纬见她闭了嘴,心没有安定下来,反而觉得更重。
他缓缓蹲下来,是不知如何安慰,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一阵强风突然扫入,这阵风来得快也来得劲。哲纬下意识将雨菱拥入怀里,那阵风匆匆扫过,哲纬微微抬头,右颊硬生生被这阵不知何来的强风划出两道血痕。哲纬下意识将雨菱抱得更紧。强风愈扫愈强,他却无力应付。这阵强风开始划向他的发,一束一束的剃下,让他更是胆战心惊。
那阵风好像想杀掉他。他第一下是这般想,然後马上想到,是有人想杀掉他。
一直在窗外宇靖起初还不觉得有任何异状。看着他们那麽多人好像很努力,却还不是按着自己的剧本运行?每步算得精准,他们的每个行为都如计划一般。
心里的轻视无以复加,却无法不疑惑,人类凭什麽妄图统领众界?能力为众界中最低,头脑本事也不见得高,为何会有这般的能耐?只是後来,他突然感到极强的魔力。
是魔力。
他有一种直觉,这是一种类似在他们年代已被禁绝的暗黑魔法,更像是一种界乎妖界与鬼界之间的魔力。
他说不出这种感觉。但看到哲纬开始流血的时候,宇靖感到不妙。
剧本不是如此。他抬起左手,竖出中指轻轻一点。闭上了的眼睛随好看的眉一扬顿然睁开,淡蓝色的眼瞳已变成深红色,二指在空中一划。密封的玻璃瞬即碎裂。魔力顿时消失,只余下少许存在的痕迹,但这便足够了。他随手在空中再划了一个法阵,「咇」的一声,一只黑色的大鸟便凭空出现,并马上振翅高飞。
他要知道,是谁在破坏他的剧本。
哲纬感到强风停下,扶着雨菱站起来,位置正好看见那个人。瞬即明白此时与宇靖必定脱不了关系,即使知道不应该惹恼一些他招惹不起的人,他也忍不住怒气地向宇靖咆哮,「你这个疯子!为何要杀我们?」
雨菱一话不说,就这样站着,忽然脸色一变。
宇靖难得的正视他,也没有讥笑,只是一字一字轻声却有力地道,「书,消失了。」哲纬闻言才猛然低头。果然桌上已什麽也没有。「目标是书。为什麽是书?」宇靖心里想道,却又觉得不可能,谁会为了一本书而打算杀人?
「均楠……」哲纬那一下彷佛听到宇靖的问题,他只想起那个睡在医院的人。宇靖抬眸看着他,「我点过了,那儿的书也少了好几本,也是……」也是关於那个公主的书。
宇靖这才意识到不安,他依稀能感觉到这里残余的魔力,忽地雨菱大声尖叫,让他也吓得一个措手不及,竟听她道,「别过来……魔女……不要过来。」一时间刚才的魔力再次涌起,雨菱的左胸彷佛被什麽刺了一样,极多的血从她胸膛里涌了出来。
即使是宇靖也极为愕然。哲纬大吼一声,冲过去扶着力竭倒下的雨菱,好好地让她躺下,为她按紧伤口,但血如泉涌。「魔女……殿下……」她突然用力的握着哲纬的手,眼神坚定地看向他,「魔女……魔女重生了……」
宇靖走近他们,一把扯下她胸前的项链,红色的眼瞳紧盯着它,轻声一叹,「竟然如此」不自觉地摇头,左手在空中一扫,忽地手执权杖,权杖的尾部指向雨菱,口中念念有词。
哲纬想作声,却发现宇靖在不知哪一刻就已经对他施咒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口。宇靖脸上的汗珠愈来愈多,可雨菱的血根本就没有止住,只是减慢了流出来的速度。此时一只红色的小鸟啾啾地叫着,飞了进来,在房中转了转。
牠的声音不是一般鸟儿的声音,彷佛真的是在咏唱歌曲一般,她停在雨菱的额上,轻轻地吻了吻她,鸟儿的歌声突然止住,直到牠再次在房中旋转前,牠也没有再唱那首鸟儿的歌。轻轻地落下了一片羽毛,那片羽毛是温和的淡红色,中心却红得发亮,慢慢地不知何故透入雨菱的身体,在哲纬惊讶的目下,牠又在房中啾啾地唱着属於牠的小曲,轻轻扬扬翅膀,向着日光飞去。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宇靖已经停止念咒语,雨菱身上的血便已止住,正以为她已无事,怎料宇靖却冷然地道,「我没能救她。治疗术非我所能,我无能为力。刚才那小鸟似乎只是帮她止血,但亦没有治好她。」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妖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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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妘回到宿舍,觉得心情极为愉快。但很快这份心情就被打破,她一踏进宿舍,就有一阵哄动的声音。有人欢呼,有人尖叫,就是起哄。不过她们显然没有发现,她,这个她们眼中的当事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麽事。
「有人送到来宿舍大楼三楼,指明是送给我们学校的人。」一个斐妘根本不知道是谁的人这般对她说。手指指向被重重围困的芯怡,那人手里还拿着那个人的送来的卡。
然後她看到那幅传说中的画。那是她个人的一幅画,看着大海,在AegeanSea。
那个神秘的男子,那个密不作声的人。
很美,很美的一幅画。斐妘想,是她见过,画得自己最漂亮的一幅画。她想,这幅画里的自己实在太漂亮,不是他刻意将她的样子美化,而是感觉。那个构图、用色与掌握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完美的画作。
萧浚
她缓缓扫落,终於看到画家的名字,不由自主的一笑。即便当日她态度无礼,那个男生,还是将这幅画送到自己的宿舍。
虽然对他没有什麽心思,但有人喜欢自己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他什麽时候送来的?」斐妘轻声地问道。
芯怡脸色一沉,压下声音道,「没有人见到,是岚铃姐在三楼的休息间拿进来的。」斐妘闻言一窒步,见斐妘如此,她再重覆,「没有人见到。即使是门管都没看到。」就像是突然出现一样。斐妘能够直接解读她话里背後的意思。
「怎可能……」斐妘一凛,要在人来人往的学生宿舍,擕着这幅大画作,一定相当引人注目。怎麽可能会没有人看到。而且这两有两重门管,先是宿舍大楼前的大闸,再来便是女生宿舍的门管,都没有人看到?
「不止如此,还有为什麽要放在三楼的休息间。」芯怡轻轻地道,「他显然知道你住在哪里,先不说为什麽他会知道,就说他为何要送到这地方。」
斐妘当即便懂芯怡的意思,为了亲手交她的话,萧浚就不会送到来这里。如果不是如此,为何又不寄来,让她签收,这不才最妥当吗?感觉就像故意告诉斐妘,他知道她在一样。
那种本来很美好的感觉,变得相当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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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休息一下吧。」哲纬轻声地唤道。
「为什麽雨菱会受这种伤?」轩念不禁问道。哲纬不知如何解释,他也是不知道发生什麽事,好好的看书却忽然突变,雨菱重伤垂危,这些话他说不出口。
宇靖一直看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轩念不喜欢他的表情,却又轻轻而温和地问道,「这位是……?」
「不重要。」轩念被他冷冷的话窒住了,一下子没能回应,便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雨菱,听说她的伤很重,很可能熬不过去,他既是担心却很清楚自己什麽也不能做到。怎料未几又听那个不知名的人轻哼地笑了出来,轩念心中有股怒火,对方笑着地俯身向前,轩念马上察觉到他那眼瞳忽然转红,直勾勾地看着他。一时间极是混乱。
「砰!」的一声,轩念忽然清醒过来,惊道,「纬,你的手!」
「不碍事。」他冷冷的挥了挥已经血流如注的右手,警剔的眼神射向了宇靖。难得对方竟然好好的配合,不再对轩念施以奇怪的法术。转眼便想到原因,若是他有意如此,想必他会自己在轩念对自一人时出现,也不用急於此时此刻。
宇靖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望向轩念似笑非笑般道,「和你约会的那个人呢?」
轩念更是接不上话,又是尴尬,又不知如何对答,心里觉得很私密的事情都被他看到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哲纬心里一直都不知如何问他这回事,见宇靖自己先提起,倒也心安理得的参一脚,「你出去了哪麽久,到哪里去了?」轩念却难得地明显不想回应,他心里更感不安,看了他一眼,试探般重覆道:「小念?」
哪知显然这次他决定了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对他的提问完全视若无睹,倒是宇靖开口道,「那个女人,救得到她。」双手还是环胸,却伸出一指指向雨菱,事不关己般道。
哲纬闻言愣住,轩念更是错愕地张开了嘴,倒是哲纬回过神来先说:「但医生也说不确定,你怎能这般确定?」
「用你们人类的方法自是没救,简陋、低效……啧,难怪人类死得那麽快。但那个女人不一样的,连这麽基本的东西,你们都不知道。」宇靖一脸鄙夷,转眼又换成一脸嘲笑,「来了。」
却见下一刻,斐妘便已到来。她匆匆忙忙,似在追赶什麽,本想跑过众人,却忽有感应般向他们这般一望。看到众人的时候脚下一窒,似乎没料到会看到这般多人,垂眸看到昏迷的雨菱更是吃惊。但也不及哲纬和轩念的眼神,她说不出是如何,就是有种大大不妙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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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的攻击比我们预计的狠得多。」当男子接住了一片落樱的时候,一只深红色的鸟儿落到他背靠着的栏杆上,他好看的眉随着他的笑弯了弯,处变不惊地看着牠化成人形坐在栏杆,成为打扮华丽高雅的女人,听着她春风一般的嗓音。
「真奇怪,本来我们都不大打算理会此事,只希望那个魔法师尽快离开本来就不应到来的红樱岛,但转眼间我们都要介入此事。」那男子蹙起好看的眉,又道,「在我们眼前发生这般事情,那个神秘的家伙以为我们鬼族及妖族不会介入?」
鸟儿啾啾的声音响起,那美丽的女人扬起手,让牠正好地落在她的手上,那女人轻轻抬手一扫额,那红色的小鸟便失去了踪影,女人的额前多了一抹红花的额饰,环着她雪白的额上,又添几分高贵。「可是,敌在暗,我们在明,那神秘人不按情亦不按理出牌,目的为何实在令人疑惑。」
「先是盗取鬼族的瑰宝,再来就是让红樱岛人心惶惶,两事相距逾二十年,那人等了这般久,突然却引起了一连串的事件,这个岛没有罪恶却突然有众多伤人、谋杀等事件。」
那女人闻言轻轻闭上眼睛,「红樱岛是我过世母亲的心血,绝不容人破坏。」男子闻言别过身,微弯腰伸手好扶她落地,红裙落地,如水般在他面前泻过,风姿优雅绰绝到极。他站在原地看着那公主一般的女子,又见她站住不动,心正生疑惑却听到鸟儿啾啾之声。
正感疑惑之时,那鸟儿竟飞到自己身旁,赫见竟是一紫色的鸟儿。「这……」这可是他第一次看到紫色的鸟儿,更是他第一次看到在她身上拿出非红色的东西。
「你既花上好些时间送我一束蓝樱,我又何不施点法术,让它成一只紫色的小鸟?」远远的看见,在月光之下的女子脸上有着不自然的淡红,他暗自好笑,却又对此鸟爱不惜手。
「敢问公主,此鸟又何名?」
「既是送你之物,定当由你命名。」她微微颌首,适逢夜风轻轻扫过,刚才的女子便已消失,那男子早已习惯那女子的来去无踪,深深吸了口气,依然能感受到那如花般的香气,配合怀中紫鸟啾啾声。
「月下、花香、夜风、鸟鸣,果是人间写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