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避暑的行宫就坐落在山腰上,比之皇宫虽然不大,但却精巧玲珑,处处暗藏机关,专为游行在外的帝王安危顾虑,弥补未能携带大量随行军队的不足。
议事厅内,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一道倩影巍然而立,气势凌高却不张狂。
支开身旁的人,她对身前一位老者低声细语,仔细一听,语气中还带份恭敬:「德叔,劳烦你了!晚辈无礼,还亲自让你跑这一趟。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朽不是拘泥的人,为韦家,在所不辞!」斗笠斜挂在颈,身披麻黄布衣的老者卑躬作揖,仍不掩一身傲骨。
瞅眼从厅外漫步走来的槿儿,她急忙错身,假意研究地上一大块漆黑石头,号称是天上的落星。
「娘娘,这是你交代的。」槿儿近身,双手持黄澄澄金块奉上。
「赏!」她抬眼。
槿儿眉间闪过一抹惊讶,「娘娘!」
「身外之物,怎抵得上专程这番心意,天降祥瑞,是该分福分福。」她对着老者意味深长一笑,电光石火间,德叔错开他犀利的视线。
「谢...娘娘!草民...感激...不尽...」老者唯唯诺诺,故意将谢恩的一句话说得坑坑巴巴。
「别,谢过就好,快下去!」她急忙阻止老者要行的大礼,示意太监把人和石头一并带下。
老者低身告退,远去的背影步履阑珊。不愧是爷爷留下来的老人,演技滴水不漏。
一旁的槿儿凝神屏气,等待她下一步指示。
「走吧!先回皇上寝宫!」她已经做完她所能做的一切安排,剩下的就只有等待,等待宫里的解药和消息。
为此,她甘愿冒着後宫干政的罪名,插手周遭军队的部属,取消接下来皇上对官员的接见,向外宣称皇上身体微恙,需要静养。
走过青绿葱郁的园林,皇上寝宫前就有一大片造景山水,要不是熟门熟路的太监带路,很容易迷失在这看似无害的亭台楼阁里。
现今宫里大权旁落在她手上,大娘派在她身边的槿儿轻描淡写地小心试探。她之所以重用大娘身边的槿儿,就是想降低大娘对她的疑虑,她完全没有伤害姐姐的打算,所以许多事她也没瞒着槿儿。
但这次事关皇上性命,她真的没多余心力再去平衡谁和谁的势力。韦家虽然看似铁板一块,但却早已因分裂阵营的势力消长而分崩离析,爹爹仗着自己是爷爷钦定的韦家继承者,以为能控制所有人,但在她看来,韦家在爹爹的带领下就只剩一层薄薄的水上坚冰,根本不能一击。除了太后,韦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有智慧有谋略有手段的领导者。
只是,依附在韦家这棵大树的所有人,绝少有人认清形势,还不断内耗算计。如果,她能够掌握韦家这把权柄,能不能预防未来悲剧的发生?
一来一回闲谈间,槿儿提及刚才献祥瑞的山野粗夫,问她为何赏份超乎寻常的恩赐?
「山野村民迷信,就陪他们演演戏,博个好名也博个好运,不必较真!」既然要作戏,就没有做半套的道理。
一路散步,艳阳暖暖、和风徐徐,这天气最适宜赏画作诗,如果皇上还好端端的,肯定会闹着偕她偷闲。
思及皇上病情,她不禁忧上心头。虽然那个叫剑衣的医女为皇上延些时日,但毒还没解,人也还没醒。这件事情虽然有下封口令,可瞒不过有心人,想来,肯定会有人不满她这番安排,自皇上昏迷後,她就将整个大权揽过来。
绕进寝宫偏殿,她决定歇在这,方便就近照顾昏迷中的皇上。
如往常近门,但见一个太显清瘦纤细的太监就定在原地颔首。
原来是昭嫔。
「找我有事?」手一挥,退下其余的人。
「其实也没什麽。」昭嫔手递一个圆形木盒,直勾勾看着她还绑着白巾的右手,「这个给你,是剑衣之前配给我的伤药,能去疤的。」
「太医说这伤太深了!」她不在意留下这疤。
「不无小补,试试吧!」昭嫔的手伸得笔直,没有丝毫畏怯。
她琢磨着,伸手取过圆盒,「听说,你捡了个人?」
「嗯!」昭嫔点点头,触及她的眼神时马上领会,接口道:「但跟这没关系!那个家伙命暂时捡回来,还没醒!有问题我也不会说情!」
「那就谢过你的药了!」她以为昭嫔是来求她来着。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上次你愿意二话不说地帮我!」原来是在说上次帮忙逃宫那件。
「不必谢,不是没有成功?」後来昭嫔莫名其妙就痊癒,自然没有後面的计画!
「是啊!只是你好像都不问我到底怎麽回事?」昭嫔偏头,倒是非常好奇。
「答案这麽明显,何必问?」皇上一直以来都是聪明人,该是昭嫔没法瞒过他。
看到她这般反应,昭嫔有些失落,彷佛是个孩子高高兴兴揣了个谜语,但还没说完就被看穿一般。
「奉劝你一句,在这後宫,别让人这麽一目了然。」看昭嫔脸上的神色,她又多嘴了!什麽都写在脸上的女人,在後宫不安全。
她走过昭嫔身边,取来几上温好的茶,细品。
「因为,是在你面前啊!我觉得你是好人!」昭嫔随她坐在对座,「我的心告诉我的。」昭嫔摸着自己的胸口,俏皮的眨个眼。
「不要这麽快就卸下心防,小心人算计!」她只是一时心软,想帮昭嫔完成她无法完成的愿望。因为此生,她是不可能再从这宫里脱身了!
「因为你在那个时候伸出手,所以我相信你!」
「既然你都这麽说了!我还能说些什麽?」手握着木质触感,心下无奈。
「如果不是在这里,也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姐妹!」一个转瞬,昭嫔语调突然认真。
「也许!」但世事没有如果,她也从不去想。
「那麽至少在普通时候,当个朋友吧!」昭嫔突然正经得让她不忍直视。
「有这种时候吗?」
「像是现在。」昭嫔无邪一笑,「总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