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非燕很生气,不是普通的生气。
从来都是冷漠的他,在见到依依昏倒後终於爆发了,那当口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冰寒气质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冻住了整艘船周围的海平面,船上的空气异常的冰寒,但是对於船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影响。
他们感觉得到那能量该是有多麽的冰冷以及强大,没有连他们也一起冻住想必雨非燕已经有所收敛。
他怎麽没有想到,以依依的性子绝计是不可能对云寞殇袖手旁观的,依着她的个性,她就是知道需要救治的对方将死,也会拼尽一己之力让对方去得安稳。
她总是如此,将不该挂心的人推心置腹。
小心的执起恭依依的手,细细的替她把脉,雨非燕的脸色却是越诊越糟糕,她原本就体弱,竟然还调动了生命力,她是真的不要命了!要不是他常年帮她调身体,只怕施针完的现在她早已经……他不敢深想下去。
雨非燕拼命的深呼吸,他活到如今从来没有如此地恐慌过,慌到几乎要将手中恭依依纤细的手腕捏碎,他死死的瞪着昏迷不醒的恭依依,却发现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清泪。
「……璃晴,你何时、才能够原谅我……雪、雪,对不起,我错了……」
断断续续的只字片语呢喃般的脱口而出,那般无助、那般令人碎心的恳求,雨非燕思索着从她脱口而出的那两个名字,同时对她心软的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了另一套针。
他曾经是雨族高高在上的存在,如今却心甘情愿栽在一个小女孩手中。
他一挥手,房里的人全被掀出门外。
*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女子抱着一个男子叫着“雪”。
「唔……」头异常的晕……
「醒来了?」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奇异的舒缓了她的头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竟然是雪傲。
一觉醒来,依依的意识还有点模糊,心中还存在着一些梦里的感觉,那梦,她做得浑身不舒服,心异常的痛,她好像遗忘了什麽,可是却怎麽也想不起来。
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傲哥哥?」
看向床边许久未见的雪傲,他仍然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态度,依依一下子闪了神,面前的雪傲似乎和梦里那个叫“雪”的男人身影重叠了……
脑中一下子剧痛,之後一片空白。
「怎麽了?还不舒服吗?」雪傲温和的说。
他的话打断了依依的发傻,转而想起了为什麽他会出现在这里,而她又为什麽会睡在这床上。她记得自己是对云寞殇施了针,然後呢?
「你昏倒了,不过现在都没事了。」
雪傲依旧温温和和,她好像没看过他露出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他从来的表现整一个温文儒雅。
依依默然,她自己的身体自己不清楚吗?动用了千万不能动的针,释出了生命力,这样的消耗都没能“自然”的死成,留下的仅是破败不堪的躯壳罢了。
「寞殇哥哥……没事了吗?」依依垂眸,掩去眼底的一丝落寞。
心里那丝寻死的傻劲,让她的心到现在都还打颤着,果真不应该如此的优柔寡断啊。
她一醒来关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云寞殇吗?雪傲眼中划过一抹失落,情绪的起伏仅仅一瞬,连距离最近的依依都未曾察觉。
「我要去看看。」说完,不等雪傲再说什麽,依依小手拉开被子就跳下了床。
「小姐……」恭听担忧的上前,想说出阻止的话,手下却不得不停歇的递上依依的外衣。
「什麽都别说。」
至少,要让她知道她如此这般的付出,最後有没有起到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作用。
去的路上她便让雪傲先回房去了,对方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过分的白,看来这几日也许都没有睡好。
因着恭听要扶雪傲回去,依依自己单独的在前往云寞殇房间的甲板上走着,没想到路中就遇到了现在理应待在云寞殇身边的云露,依依笑着迎了上去。
「小露哥哥。」
「小姐,哥哥这称呼云露受不起呢。」云露如同以往的对她恭敬,却有别於以前只面对她时随性的气质,他现在的气质令她陌生得发慌。
「怎麽这麽说呢?我……」
「请你以後不要再主动来找少主了。」
云露打断依依的话,语气冷漠异常,於他来说,少主的事永远是最重要的事,就算他有心结交恭依依,会危急到少主的人,仍然是保持距离为上,无一例外。
「……你说什麽?」依依的呼吸一滞,是故意挑在这个时间说吗?在她如此这般治好了云寞殇以後……心上瞬间如同置上一块大石,沉得透不过气。
「这样对大家都好,你该知道。这段交情本就该这般扼杀在船上,临船的日子近了,你与少主的关系却得远了,小露言尽於此。」
许是最後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小露,云露的话却尖锐得刺痛依依的心,可她知道云露说的那些都是大实话。
是啊,从什麽时候开始,她想要真心与他们相交?
「……好。」
她同意了。
*
幽幽转醒之际,云寞殇难得的感到长年病疾的身体舒畅了许多,习惯性的缓了缓刚起床的困意,抬眼第一个看到的却不是最熟悉的景皇皓,而是恭依依。
六岁的小女孩趴睡在他的床边,小脸埋在乌黑细软的长发中,若隐若现的让人想要拨开一探究竟,而云寞殇也确实这麽做了,女孩的头发与他想像的一样柔顺,睡梦中的可爱小脸不是甜笑却是蹙眉,忍不住的,他想要抬手替她抚平。
当他秀美纤细的手指刚触到那皱纹处时,睡梦中的女孩敏感的眉眼一颤,醒了。
刚睡醒的黑眸迷糊朦胧,乌黑披散的长发柔顺的滑落白里透红的小脸,衬得小小年纪的她越发有恬静的气质。
她愣了愣,环顾四周,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倏地转回头看向他,大幅度的动作让发香飘散在云寞殇面前的空气中,暗香浮动,她竟是对他露出了甜美的笑靥。
云寞殇心一动,原本就半抬起的手大胆的顺势转而抚向依依泛着甜笑的小脸蛋。
「以我的医术还无法完全治好你,不过至少你以後能够感到舒适一些。」依依状似高兴的说,迟钝的没有避开云寞殇的手,如池的黑眸盈盈,柔和软糯的声音响彻。
云寞殇不自觉的对她露出一抹勾魂的笑,虽然自知,他的容貌本就可比倾城,但是真正见到依依看得一愣一愣的,内心仍莫名的感到一阵愉悦。
於是当景皇皓推开门,看到的便是如此画面:床上只着白色单衣的美人,望着女孩的乌瞳柔和似水,嘴边含着极美的笑意,修长秀美的手抚在女孩白里透红的小脸上;被抚的女孩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同样乌黑的黑眸里漾着光采,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这画面异常的柔美,就像浑然天成的画像,能够直到永远……直到永远?察觉自己想法的景皇皓瞳孔一缩。
「皇皓哥哥你来了,寞殇哥哥刚刚醒了!」依依转头说道。
她自己昏迷三天,要是没有雨非燕的救治早就命丧黄泉不说,一醒来面对着她平常最关心的雪傲,脱口而出的却是寞殇哥哥醒了没。
景皇皓内心莫名的五味杂陈,他平时不是为了要救寞殇连人都可以毫不留情的杀了吗?现在寞殇有了康复的希望为什麽他却又想放弃?为什麽不想恭依依替他救治?
……一个人真的可以高尚如此吗?真的只是因为想救而救吗?
「皓,我饿了。」
云寞殇笑咪咪的自然收手,抬眼看向那穿着郁郁紫袍、神形明显消瘦的男孩,却发现对方的情绪在面对恭依依时微有动荡,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什麽,末了他才若无其事的开口这麽说。
「我、我去给你准备……」
依依回避似的打算离开,事实上自她醒来她就很不想面对景昀曦、韩昭和师父,甚至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这段时间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不过问任何世事的娘亲。
娘亲……她直到自己快死了都没有出过那个房门……眼神暗了暗,很快又恢复了神采,没关系的,她还会去找娘亲就好了,娘亲不会有事的,一定没有事的,是她多想了……
自从她出生以来,娘亲一直很少说话,一直是冷冷清清,这样的情况就跟上一世一样,可是她不想,她不愿意重蹈命运,却不知道如何改变,她根本不知道娘亲的故事……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师父的到来後才有所改善,只不过那是针对师父,而不是她。
「站住。」
轻飘飘的两个字,阻止了依依落跑的举动,她身子一僵,是景昀曦。
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谁跟他说自己在云寞殇房间的?稍稍的想了想,答案其实不难知道,肯定是景茨说的了。
景茨、云露……,这些童子只会忠於自己的主人,他们是为主人而生、为主人而死,如同暗卫的存在,只是他们比暗卫来得好一点,不用一生只面对同一个人,脑中控制不住的又浮现了云露的话,心中禁不住一酸,在这个庭族的大家族里,不可能会有真正的朋友。
「既然寞殇哥哥醒了,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谈。」
这话说得轻,那语气平淡却字字打在她的心上,依依抿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以说,她不想要面对任何人,除了雪傲,不知为何,不会排斥他,大概是因为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他,而他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有关生气的情绪,依旧平淡如常。
「恩。」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只是应了一声。
下船的日子不久了,即使云露说得刻薄,但是他说的确实很对,过多的牵扯只会害了大家……吧?身份什麽的,毕竟差得太多了……她什麽时候竟然开始在意起这个了?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熬好了粥,她只是让景茨送了去,说接下来都不必待在她身边了:「小茨哥哥可是皇皓哥哥的童子呢。」她是这麽说的。
景茨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娇小的女孩,她没有任何要赴约的举动,只是让他代她回到景皇皓那边,最後,他无任何言语的离开了他待了将近四个月的房间。
事到如今,他仍旧搞不懂这个小女孩究竟在想什麽,她就如无底洞,看不穿、黑得神秘,却又让人忍不住想一窥究竟,明明知道只要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摔得屍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