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大夥齐聚在依依的房里,连有眼疾的雪傲都出现了,他来时依依着实吓了一大跳,好在恭听早在看到他时就先放好了榻床,依依便直接领着人去躺。
如果是平常,雪傲恐怕会一脸无奈的对依依说:我身子早就大好了,不必那麽费功。
可是如今他直到落座都沉默不语。
「你疯了!」听闻依依决定要开灵的韩昭大吼,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无法沉稳的藏住自己的情绪,反倒景昀曦安静的站在一旁,一语不发,但是这样的他却让依依更是心慌。
心慌?不,为什麽要慌,她没有错,所以,不必慌,依依握紧小手,倔强的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一但认定了,就绝对不改变,不惜一切要去达成。说她倔强也行,说她任性更加不为过,但就是有这样坚强的内心,她才能在这个世界,度过小村里那样艰苦的生活。
她哪里知道在家族里,等她一满八岁,就算她不自己决定要开灵,家族的人也会强制举行开灵仪式,这就是嫡庶的分别。
庶出的从来都是家族的附属品,说是家族死士也不为过,更是可以贴身保护嫡系的最佳暗卫,所以雨冥雁在得知女儿的决定之後,反而并没有多说什麽,至少不是被强迫的,那样,孩子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如果大哥给的情报没有错的话,你从小虽然不是体弱多病,可身体也不是多好,即便是後来雨非燕的到来,才令你的身体好了一点,想要撑过开灵仪式,我觉得你还是没有那个命。」景昀曦开口了,语气之冰冷令依依打了个寒颤,没有再回话。
他那样冷静的,就是在陈述一件事情,虽然他说得过於冷血了一点,但是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还是清楚的。
从小生在物资缺乏的村里,能够温饱三餐就已是不错,她怎麽有时间调理身体,即便她生下来的时候是健康的,长久的、出生到现在的营养不良,也让她不见得活得多好。
且说景昀曦先前谎称不知道开灵一事的谎言现在已经不攻自破,依依还真的没敢在此时将此事提出,她的直觉让她莫名的不敢去惹景昀曦。
「如此草率的就做了决定,最後怎麽丢了性命都不知道。你了解开灵吗?你知道开灵要做什麽吗?你还是当好你的二小姐吧,不要给我们添事了!」景茨也站在一旁冷声。
这段时间他跟在依依身边虽是都不多话,但一开口可谓是有话直说,那眼底却透着明显的担忧,依依一看就知道景茨又犯傲娇了,明明他就是担心,但他那话就是舍不得说轻一点,唉。
听说,她决定要开灵的消息,好像就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所以害得她才一到下午,就要面对眼前这一干人。
才来的景皇皓听说了这件事後没有说什麽,就算跟他的交情没有景昀曦和韩昭他们好,但是依依以为,景家的人是少惹为妙,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云寞殇则更是沉默,他是在场除了景昀曦以外,唯一没有经历过开灵的人,他不敢说出来他其实是有点赞同的,可能是平时受景皇皓保护得太多,他打心底希望能够自立自强,虽然说景皇皓定然是不愿他这麽做。
「开灵到底是什麽,过程是如何,我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就知道要念我,我还搞不清楚状况呢!」依依咕哝着抗议,全部就知道要骂她,她都不知道开灵的具体资料呢。
「既然不清楚那你是在豪气什麽?!就不知道任何事都需知根知底才能做决定吗?」
云露垂着脸冒了出来,面上犹带一丝不屑,只是一转眼便平静如常。
因为自家少主在的缘故,他说的话当然只有让依依听到,表面上还是恭敬有礼的,可是其说罢还侧着脸给了依依一个鄙夷的角度,气得依依简直要当场冒烟。
而那景皇皓果然是不多话,只是眼神横了依依一眼,她就立马蔫了下去,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只是拿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开灵仪式顾名思义,就是要引导灵气入体,拓宽经脉,进而改变体质以便储存灵力。在开灵过程中,要是你的经脉过硬,无法承载入体的灵气,则会爆体而亡。」
顿了顿身子,景皇皓还是开口说,毫无波澜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藏在郁紫袖口下的双拳倏地一紧,而後松开,仿佛是在回忆当初开灵时的情景。
景皇皓缓了一缓,才又接着说下去:「这只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开灵的过程是你这一生除了进阶以外最脆弱的时候,要是你的体质过於虚弱或者阴寒,除了在特定的地方开灵,否则会引起完全相反的结果,最後因为得到灵气,却全身衰竭而亡。」
「三者,开灵的过程十分之痛苦,你必须能够承受经脉被灵气强行拓宽的痛,那样的同即使能够承受,仍让人觉得生不如死,要是你无法挺过去而昏倒,同样会丢了性命,而且是无药可救。」
不管如何,没成功即是死,这是一场豪赌,以生命作为赌注的豪赌,成,将会万人景仰,败,将会万劫不复。
这是极端的差异,因着这样无比诱惑的差异,依然有人愿意去赌,只为了活命,为了能够再看到明天的太阳。
多少个弱小的门庭、门第,因为家族有人修习灵能而兴盛?他们只是为了活命而不得不赌,因为不赌迎来的便是衰亡,赌了则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
依依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她无法说出轻率的话,因为景皇皓是经历过的人,可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口中所说的那样的痛,而他活下来了,再看向韩昭,两人的表情在那一刻竟是那样的相似。
云露继续垂首不语,只是双拳紧握,似乎是在回忆。一旁,雪傲从进门後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却突然开口:「我知道有一种东西,能够大幅增加开灵的成功率,但是痛楚不会减少,这样你还要开灵吗?」
景皇皓和韩昭立马恶狠狠的瞪过去,双眼难掩的并出杀气,但还没等他们开口说话,依依的眼睛就一整个亮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明亮如冬日的朝阳般暖人,一屋子的人都因此愣住了,半晌回不了神。
「我要!」却在这一瞬间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丢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答案。
「依/小依/依妹妹!」众人大惊。
「你没有经历过,你不会想经历的,放弃好不好?你身边有那麽多人,你身在这样的大家族,没有必要一定要开灵的,行不行!?」韩昭失控的扣住依依纤瘦的双肩狂摇,他快疯了,真的快疯了!
「卿,放开她。」拉下发了狂的韩昭,景皇皓不知道为什麽突然冷静了。
「你懂什麽!?我放开她就会放过我自己吗?是我在她面前使用灵能的!是我!你难道忘了开灵时的那种痛吗?你也想让她去承受!?」
韩昭挣开景皇皓的拑制,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间,临走经过依依身边时,耳边却似有若无的飘来这麽一句喃喃自语:「……我不想依靠别人而活,正如你口中那人所说的“水是随性”,而有实力才能够随心所欲……」他的身形顿了一顿,遂推门而出。
不知道自己的话被韩昭听到的依依见韩昭身形一顿,正以为他不会出去的当口,他却已迅速推门而出。
「……你的决定我们无权干涉,或许等你大一点、懂得多一点了,到时候再反悔也是不迟。」
景皇皓叹了口气,说完这句话後也走了,他认为现在的依依还小,也许长大後会变,於是想通之後便没什麽过大的反映,仍是平平淡淡,云寞殇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由着云露扶他回去,临走前又瞥了依依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长,看得依依一阵的疑惑。
「小曦!你、你先别走!」
见景昀曦不发一语的也打算走,依依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想也没想就开口叫住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麽,见他自顾自的安静站立一旁,所幸转移话题继续跟雪傲道:「我、我……傲哥哥,你说的那种东西是什麽?」
雪傲顿了一下,头似乎偏向了景昀曦一瞬,快得难以察觉,方才开口:「是北斗琉璃珠。」
「北斗琉璃珠?」
「恩,我记得我所知道的书上是这麽写的,原本似乎还有一个极光琉璃珠,只是因为不明的原因消失了,仅剩北斗琉璃珠,就我所知,北斗琉璃珠现在在雪痕岛上。」
雪傲说的详尽,只是那失明的眼底闪过几丝意味不明,景昀曦站在一旁听着这段话,目露深思……琉璃珠、北斗、极光……,……好像听都没听过,内心咕哝着,景昀曦表面上还是没有多话,只是提出一项事实:「雪痕岛上住着雪国的人,雪国有多排外,你不是不知道吧?那可是公认的与世隔绝,简直是井底蛙之国,哼!」
说到最後,景昀曦不忘表示一番他那赤裸裸的鄙视,出乎意料的,雪傲噗嗤一声笑了,只是那笑背後的意味可多了,景昀曦看着他的目光深遂了起来。
「没有问题的小曦,我们可以当是冒险。」雪傲笑。
「你说什麽?!冒险个屁!雪国的人听说变态的强……不对!谁说你可以叫我小曦的?泥给老子现在,立刻,马上,滚出去!」
雪傲呵呵直笑,真的,他从未遇过如此有趣的人,见到就想逗他一逗,恭依依见这两人斗嘴,便以为两人是合好了,横空插上一句话:「我说,你们的感情怎麽变得那麽好啊?」
气氛顿时僵滞了,雪傲的笑凝在了嘴边,他早就从云寞殇的口中得知,他被救上来时是发生了什麽事,只是发生了太多事,他一直没有什麽机会提起,而景皇皓他们也不愿再提起那时的心惊肉跳。
那时,他其实是从族里逃出来的,为防止族里的庭老(相当於长老)不肯给船,他於是决定私下里自己做了个,没想到竟然遭到了兄弟的背叛,他的船在海上航行了几个时辰便散了,那时的他心中充满了杀意与失意,於是便如此一直飘,直到依依等将他救上来。
刚被救上来时,他意识朦胧却感到脉象被人叩住,於是反射性的就出手攻击,却是差点杀了离他最近的依依。
现在想起来他的心就一阵绞痛,幸好,幸好有人阻止了他,将他劈昏,否则,他不知道他会多麽悔恨,一生都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醒来的时候,一旁的依依像是没事人一般,对待他如初,他也就不当一回事,自欺欺人的只道一切都是梦,直到他发现众人待他怪怪的,才从云寞殇的口中问出事情的始末。
「……谁跟他感情好了?!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跟这家伙感情好了?!别骗肖了!」
景昀曦默了一下,半晌才似是反应过来的大声反驳,雪傲听了却一喜,景昀曦有回话,表示他心里其实算是原谅他了,否则他是死活不会跟他搭话的。
虽然依依一直不当一回事,或着说她根本不知道,但他一直无法原谅自己,也不求景昀曦的谅解,见景昀曦竟然肯原谅自己,他仍感到喜出望外。
「当然是两只眼睛!不然呢?你又没有捂住我的眼睛我当然有看到,齁齁!你还狡辩!谁骗肖,咧咧咧~」依依难得调皮的对他吐舌头,模样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你、你少给我装嫩……」景昀曦见此弱弱的反驳,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的到,依依也不理他了,转头兀自对雪傲说:「傲哥哥,你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我们不要理这表里不一的了,小茨哥哥会扶你回去。」
这话一讲就是不由分说的谢客了,雪傲也不多话,只道琉璃珠的事到时再议。
雪傲和景茨走後,房间静了下来,房里的两人间没了方才轻松的气氛,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总归知道会如何的,不是吗?
「……小曦,你会怨怪我吗?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一同重生,终於能够有个可以真正谈话的伴,我却选择了放弃。」
也许她叫住他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只因当时脑中一闪而逝的想法,现在却已经无法捕捉。
「我知道我无法待你如此,因为我并未对你实话实说。原本我也是打算开灵的,这样就算是扯平了吧?而且我们怎麽说也是个穿的,我们能够穿越就是神的眷顾,既是主角,又怎麽会失败?」
景昀曦一笑,一脸随意,他何尝是没有私心,只是未说出来罢了,私心里不希望恭依依开灵,可是自己却打算做跟恭依依一样的事情。
依依心底一松,随後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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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某处……
「哈嚏!」
碎寒揉了揉鼻子,作势望了望神界里万年不变的天:「果然这神界哥待着不习惯哪……」
一旁整理资料的小童抽了抽嘴角,小手颤了颤,他的大神啊!黎明大神会哀嚎的,他这神界,府皇大人怎麽着待不惯,每次都不多留,喔!重要的是碎寒大人来了就可以帮黎明大神分摊“一些”奏摺子。
瞥了一眼令人望之却步的奏摺“山”,某只黑宫之主处理起来不痛不痒不哀不耍赖还可以神速处理,不像他家黎明大神,三天两头往知道往凡界跑,这会又不知道晃荡到哪了……
小童神游去了,某个黑宫之主更绝,直接对着神界众老神呕心沥血拼出来的奏摺神游了,手下批阅的速度竟然不减反增!要是小童有在留意,拿不准又要更加狠狠的腹诽黎明了。
「我连依儿都找到了,到底何时能找到你呢……碎蓝……」
轻如春风的呢喃,化做相思,流入凡界,似乎激不起任何事物,可是那深入骨髓的情感,却化了人,化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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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碎寒仅是在神界神府多待几日几时,依依那里时光飞逝,行船的日子已悄然过了第三个月,来到了第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