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曲罢,依依大喜过望,眼看几乎要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却见景昀曦警戒的瞥了一眼她身後的景茨,其意思不言而喻。
依依恍然,有些事情,有些人不能知道。
『小茨哥哥,我有些口渴,记得水袋是放在房间里,你可否帮我拿来?』
依依笑笑转身,看到神色有些疑惑的景茨,只说口渴了,便将他支开,他也没有多问些说什麽,想来是不懂他们在做什麽,只是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手执玉箫的景昀曦,随後躬身退下,至於暗处的恭听……依依眼神黯了黯,总不能以後事事也都躲着他,银牙一咬,她决定放手一搏,就相信他不会说出去。
以後,她身边在家族,只怕也得要有至少一个人帮衬,更何况穿越这件事情匪夷所思,谅恭听说出去了旁人也只以为他们是童言童语,不足为奇。
『听,接下来的话,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师父不行、娘亲也不行,还有,留意一下,若是有人过来就说一声。』
『是,小姐。』
恭听仍是平常的应了,只有他知道他心里是多开心,因为小姐没有赶他走,他一贯粗神经,认定的人不管做何事都是对的,也没有多嘴过问什麽。
只要能够守在小姐身边,一切足矣。
『景茨就一下人而已,何必用“请”的,难怪人家都骑的你头上了。我说,你上辈子不会真的是学医的吧?』
景昀曦见四下无人,毫不保留的就开口了,那语气就丝毫不像一个孩子。他随意看了眼暗处,明明没什麽东西,但刚刚恭依依确实是对着那处说话的,眉一挑,他只当真的是恭依依的心腹或着什麽的,最终没有多说什麽。
对他来说,能在这个异世里,他找到恭依依这样一个跟他同一世界的人,没有什麽好不相信的,同在异乡为异客,既然彼此知悉,以後也好来个互助什麽的。
他们的相遇,就像在异地遇到同乡一样,令两人都倍感亲切。
依依听这话,面上一愕,虽然不甚明白景昀曦是什麽意思,依然十分老实的对他点头,却是景昀曦看她这副好欺负的软柿子样,一副十分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你这个样子,还不用入恭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简直特没心眼儿的,我的老天!』
看他那副欠扁的模样,依依不满的厥起嘴,送了他一枚特大的大白眼,心里却苦了一把。
你说她要是缺心眼儿,生在现代那样一个大家族里,早就死在枪口下了,不用等到她跟璃晴二十好几了,才自己去死。
『什麽特没心眼儿,要是没心眼儿我早就被师父踢出师门了;要是没心眼儿,姐也不用混哈佛了。』心里那麽想,依依嘴上却这麽念着,着实酸了自己一把,还挺自虐的。
景昀曦蓦的瞪大眼,颤巍巍的拿食指指着依依:『你说什麽来着?你也读哈佛!?不对,你学医的,要是真的天赋异禀,哈佛也不是太奇怪的事。难道穿越大神是比较喜欢高学历的?』
景昀曦表示疑惑。依依实则也是困惑不已,要说她出现在这边是有原因的,那景昀曦又是为了什麽?难道他就是如同小说里说的那种『失误』?
实际遇到还真挺诡异的。
『你是穿越,还是重生?』依依问。
会是穿越吗?毕竟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重生的,就如同那个有一面之缘的鬼差所说,如果每个人都能重生,这世界只怕早就乱了,那怕他们这只是在别的时空。
如果说她现在在这里是因为某种东西或着某种东西,那麽景昀曦又是因为什麽?
重生经过了那麽几年,以前渐渐不去想的事情现在又浮出心池,依依眉眼闪烁,不知道该做何感想的,心情无比复杂。
『啧!我一觉醒来就出现在这了,还变成三岁小孩,爷好不容易考上的哈佛,居然都还没有去上过一次课……』
……
其实你也特衰的。
依依同情的看着他,然而她现在关注的重点,根本已经不是这个。
『你穿越前一刻在做什麽?』
『我是在车上啊,那天跟小昀一起出门、等等,不是吧?……车祸?我死了?』
话才说到一半,景昀曦脸色便一变再变,千变万化,後知後觉的喃喃道。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一觉醒来就穿越,然後发现跟他一起身处景家後院的妹妹。四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回去的方法,但是因为碍於他们的身份跟年龄,妹妹更只是一名庶女,他也就只能找一些书来看,可如果他们根本已经死了呢?
那麽他跟昀儿,就不是穿越了,而是重生。
听到这麽一段话,依依算是知道了,看来跟她一样是重生,只是看他的状况似乎是不知道碎寒的事,是莫名其妙重生在这架空的古代又活到了现在。
依依无语了,你说这人到底怎麽考上哈佛的?他竟然就这麽浑浑噩噩的在这个世界里活了四年,然後依然没发现任何的不对劲,他容易吗他。
还别说,特别不容易啊!!
所以,他也是重生吗?瞥了一眼得到结论後僵立在那边,显得失魂落魄的景昀曦,依依不知道说些什麽好,他太迟钝了,抱持着回去的希望也太大了,导致现在这样,似乎说什麽也无法接受。
『喂,无法接受也得接受了,你都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了,难道就还没有这点觉悟吗?』怕他想不开转身就跳海,依依凑过去,想办法给他说些话。
『那根本不一样!我们一直都在找回去的方式,那是我们坚持活下去的、』
景昀曦忽然噤声,胡疑地盯着依依,惹得她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只好先自己交代身份,她可不知道怎麽解释碎寒的事情,情势太诡异,她也只能选择隐瞒,而直觉也告诉她应该这麽做。
也是因为这样,她没有注意到景昀曦是说『我们』。
『……你、你这麽看我做什麽?我是重生,而且、而且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难道不会舍不得?难道不会无法接受?』
『不切实际。』
景昀曦一愣,看着面前还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她,就跟自己一样,有着孩子的外表、成年人的灵魂,可他们是多麽的不同,是不是因为放开了,人活得也潇洒了。
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他想过很多次,若他遇到自己那个世界的人,他们会有什麽话题,却不曾想竟是如此。
『算了吧,先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到底是怎麽发现我的?』依依疑惑不解,景昀曦不像是会随便在陌生人面前突然演奏的人,那必是他发现她某一处不对,於是便吹曲试探。
此时,依依压根就忘记了这是自己一个握手礼惹的『祸』。
景昀曦作势淡淡扫了依依一眼,那模样着实的欠揍:『当然是爷的直觉!』
『……』依依嘴角忍不住的抽了抽。
『景昀曦我是认真的!』
依依皱着眉说,严肃下来的小脸在景昀曦眼里不知为何特别有喜感,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掐了一把。
唔,还真软。
『……景四公子……』
恭听默默的从角落里“飘”出来,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但那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让景昀曦倍感危险,连忙放开手。
『痛,你做什麽!』
景昀曦没有回应,瞥了一眼复又空无一物的角落,撇了撇嘴:『刚刚握手的时候怀疑的,另外,真的就是直觉呀!』
景昀曦无辜摊手,他能怎麽解释?他是一看到她就有一股熟悉感,只是这话直接说出来实在招人误会,尤其他们是在这样的船上,饭可以乱吃,话就不可以乱说了。
依依恍然大悟,对啊!……所以说,他那时候的表情是在怀疑来着?
『二小姐,水袋。』
这时候景茨正好回来了,两人也就没再说什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但是因为景茨在,有些事都不好说,话题说着说着就绕到了景昀曦的那曲《菊花台》。
『你为什麽会那首?而且你怎麽知道我识得?』
『咳、咳咳……』
天外飞来一笔,景昀曦狼狈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其实嘛,原因很简单的,就是因为他就只会这首……
咳咳……为了他的面子问题,他当然不可能说只是赌一把,另外,菊花台好歹也是国内国外远近驰名的了,他不求真的可以唱得出来,只要是识得也行,三则,这曲子是这个时空没有的,到时候就算她不是他所期待的那样,也只需稍稍带过就行了,反正他们都还是孩子。
『喂喂,你又怎麽了?』
只是跟他说个话而已,居然还可以状况百出。
景昀曦背过手,远目地平线一端的海平面,摆出一副高深样:『咳!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对此依依大翻白眼,努力吹着自己面前的几搓的浏海,他不说就算了,还给她摆谱,咱们做人做到这样欠揍,还真不知道不要脸这三个字是如何写的。
『欸欸!恭依依!』
原本装着高人的景昀曦忽然伸出手狂扯她手臂,彼时她正沉思於如何对他严刑逼供,於是颇为不耐的拍开他的手,哪想他直接就扣住她的肩膀狂摇了起来,摇得她顿时间七荤八素,直觉得想吐。
『唔,景昀曦你快放……』
『人啦!海上有人啦!』
就是人嘛!有什麽了不起,不是没看过……什麽!?
『你说什麽!?人!?』依依猛的转头。
景昀曦看她终於理他了,兴奋(?)得语无伦次,只是伸出手指虚空狂戳着海中那载浮载沉的身影,那身影单薄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大浪吞掉,却还是坚强的浮沉着,那人似乎是已经失去意识了,一双手仍牢牢的抓着那唯一的漂浮木。
『对对!是那里!你说我们要不要把他捞上来?』
依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在海上飘阿飘的小小身影,乔上去距离他们的船倒不是很远。
『听,你快去去找师父过来,小茨哥哥,就麻烦你去告知一下大公子们了。』
依依连忙吩咐,此刻救人要紧,她一时说什麽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吩咐了几句,随手招来了船员,她看是不是能够想办法将那人捞起。
『……我说,这人是捞上来了,但是好好的为什麽掉到海里了?这几日风平浪静的,我瞧着也没发生过什麽风暴,这是?』
景昀曦看着甲板上的人,那是一名少年,依着身型来看约莫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浑身湿漉的他被景昀曦发现时,其实只伏在一片厚度不超过十公分的木板上。
他的生气极微弱,身子也极微冰冷,要不是那几不可查的脉象,她还以为捞上来的是一具屍体。
『他还活着……啊!』
依依同刚刚来的雨非燕走上前去,打捞完的船员们也让开了路,在雨非燕伸手抱过少年的同时,依依只探了他的脉搏确认人还活着,还没来得及探他的脉象,依依却被少年的容貌震慑住了。
那少年男生女相的脸和他的单薄身型替他添了几分阴柔之气,苍白绝美的小脸上无一丝血色,双目紧闭,细眉微蹙,即使只是这样,如此的姿色倒是替他平添了几分的脆弱,仿佛瓷娃娃一般,一碰就碎。
那样一张细致的脸蛋,她无法想像居然是长在一个男生身上。
『……好美。』
妖孽啊!救命,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个人。
『恩……』
少年忽然动了动,张开眼的同时,竟有一抹冰色飞逝,而後依依就看到了他的双眼,那里无神、无焦,只有一片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