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辰仲一直在观察刚刚跟他撞到的那个女孩。
为什麽会觉得眼熟?
哪里见过?
不可能,就算见过,他也从来都不把周遭的人记在心里,因为那是没有必要的记忆。他不需要那些,不需要跟任何人有关系,他只要有钢琴就好。
但为什麽,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口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扩散。就好像他很思念那个女孩一样──狗屁。
他为自己出现这种可笑得想法感到羞耻。
「啊……」他轻轻发出了声音,周遭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在校三年没开过口的人,竟然发出了声音。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好像是五年前的某一天,他的电脑也许是被于辰修偷用,出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软体,手边还有一叠很明显是自己写的资料,以及──一个被放置在桌面的影片,影片里除了有于辰修之外竟然连他自己也有一个镜头。
更可怕的是,他不认识影片里的女孩,更没有自己做过这些事情的记忆。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有了人格分裂症,长达一年的时间,他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装针孔监视自己。
可是从那天之後,就再也没出现过这种事了。
但……影片的女孩,好像就是刚刚那个女孩。
「不会吧……」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忍不住隐藏在人群中跟踪杨颖茵,一路跟到了吉他社,就看到了杨颖茵正开心的在跟于辰修说话。
他倒吸了一口气,还来不及转头就走,就被里面的两人同时看过来。
于辰修在那一瞬间瞳孔明显放大,杨颖茵发出惊讶的声音。
「喂你不是……」不等杨颖茵说完,他就立刻跑走,心跳随着跑步跳的很快,血液彷佛也在倒流。
果然那女的跟于辰修有关系,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于辰修的计谋吧,想看他出糗吧,不知道五年前对他用了什麽催眠,正开心觉得他被耍得团团转吧。
「该死!」
他愤怒的跑回家,砰一声的关上房门。
重新打开那个被移到角落的影片档案,他愈看愈火大,动手想要删除,却发现手指怎样也动不了。
又来了。
这五年来,他好几次觉得影片碍眼想删除,但内心就好像还住着另一个人一样,大脑的指令总在要删除的这一刻失灵。
他气得把滑鼠摔到地上,为了发泄情绪的,他今天特别粗鲁的对待他唯一的钢琴朋友。
「你是谁?」到底是谁,为什麽每一次看影片都会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
「学长,那个人……」
「不认识。」于辰修回答的很迅速,转头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很虚假,杨颖茵不解的看着。
「没有,我今天不小心撞到他,他是不是很生气才找来吉他社?」
「谁知道呢。」
「学长,你怎麽了?」
「没什麽,可能这几天练歌练得太勤了,有点累。你记得出游别迟到。」
「知道啦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很烦耶。」
于辰修摸摸她的头之後就走掉,但他的手心,还是充满了冷汗。
刚刚为什麽于辰仲会跑来这里呢?是要找他吗?还是……五年了。
本来之前的关系就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为什麽,五年前开始,他这个弟弟对他的怨恨更深。
高三那年,他甚至气到直接毁了自己的音乐之路。他很痛心,很不懂……位什麽他要这样糟蹋自己的才华。明明,他都已经跟于辰仲说了,大学毕业之後他就会离开家,去外地工作。如果是因为他的存在,而使于辰仲不开心的话,他愿意离开。
上了大学以後,他唯一跟他说过的话就只是,不要跟任何人说他有弟弟,要彻底的装作不认识。
慢慢的,他已经走到家门前,东川街3号。
真可笑,曾几何时,回家的路变的这麽沉重,一想到家里的气氛,总让他想逃避。
他多少次劝过父母,不要因为一个算命,就把大家搞成这样。虽然那个该穿越时空的女孩没出现,但早就过了十八岁,可以好好善待于辰仲了。
但或许就是冷漠的太久,当他们想要释出善意,却完全不知该如何做起,那面心墙,早已变成了一面铜墙铁壁。
回到房间前,他忍不住瞥了四楼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的走进房间。
虽然没什麽心情,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整理房间顺便整理隔天要去玩的行李。
这个房间再住也不到半年了,是该好好清理的时候。
当他一层层抽屉慢慢收拾,检视一些不需要的杂物时,却突然翻到一只很眼熟的手机愣了愣。
「哪来的手机啊……还这麽新……咦?」他突然想起来,「亚艺的手机不就是……如果是这样左边应该有……」他记得杨颖茵这个冒失鬼,刚拿到手机的第一天,就蠢的手滑,在还没有手机壳的情况下摔出一道裂痕,闷了一整个早上都不想说话。
一看到那一模一样的裂痕,他更疑惑了。
「亚艺的手机怎麽会在这里,而且……」他摸了摸手机,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麽新了,像放了很久很久一样,冰凉的感觉,因为他的手而有了一点温度。
他发现手机整个都没电了,随手找了充电线就充起电来,打算明天拿去物归原主。
看着手机顺利充电,他也就没多想。只是连他都没发现,隐约中,手机从充电的那一刻起,似乎散发出一了丝丝的奇妙的光芒。
次日一早。
于辰修一想到今天要出游四天,心情就特别的不错。
散步去校门口集合的途中,他顺手的将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开机。
看着手机慢慢发着光跑着开机动画,一股光芒,也悄悄的在包围他,而他并没有发现。
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眼神从呆滞,到慢慢的起了一些水雾。
许多画面,一口气的涌进脑海。
一滴眼泪,在这瞬间默默的滑下。
「亚艺……」下一秒他跑了起来,他全速的往校门口跑,他需要现在就看到她,马上看到她。
然後听见她说。
他想起的一切都是,真的。
*
「那我出发罗。」杨颖茵再三的确认好行李,游卉青还是一脸担心,总觉得她这几天手机都要随时待命,等着杨颖茵打来说又忘了带什麽,还是钱包不见之类。
「我的电话号码背好了吗?有什麽事随时打来。」
「知道啦。」
游卉青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她这散漫的态度,还真是十几年都不变。只是就在杨颖茵前脚才刚出门没一分钟,她的大脑,渐渐的被塞入一些画面。
她瞥向前阵子自己收集的那些资料,再冲出去找杨颖茵,她已经不见人影。
「我居然……在这一阵子完全没有那段记忆……」她感到有股兴奋正在蔓延,时空的力量,令她激动却也担心此刻的杨颖茵。
太阳相当的刺眼,杨颖茵才小跑步没几步路,就满身大汗,然而紧接着一股温柔的暖风,马上迎面扑来,虽然无法散热,却让她相当熟悉。
恰巧的经过一家冰店,外头三三两两的学生都热的在吃芒果冰,她终於再也无法前进脚步。
胸口那股刺痛,从轻微变成剧烈。
曾经短暂遗忘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一一在那些缺了角的拼图中,完整起来。
她泪流不止的看着那些人在吃冰,她不在乎别人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她,她完全忘了手上的行李箱有多重。
她只想,在这一刻这一秒,马上的去集合地点,去见他!
当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游览车前,果然也看见拥有相同悲伤表情的他,她有点害怕,她有点……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该把他当成过去的那个他,还是当成现在的学长。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也拥有了相同的记忆,是不是也,感同身受。
「学长……」
「亚艺,你的手机。」他走过来的说。
她愣愣的看着他平静的说话,心痛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我,想起来啊……」
于辰修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握紧了手心,他多想,多想在这一刻就紧紧的拥住她。
可是不行。
他不能这麽自私,旁边都是社团的成员,全校的人都知道他那引人注目的爱情,他不能,自私的去伤害了无辜的人。
「想起什麽?你哭了?」
「没什麽啦,刚刚跑的太快了,所以眼睛跑进沙子了,谢啦学长。」她在笑,可是她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天气好热喔,你会不会想要吃芒果冰?」
「吃什麽啊,上车了啦。」
「嗯……」杨颖茵肩膀无力的垮下来,平常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第一次发现,原来忍耐这些情绪,想办法做出相反的,会这麽的痛啊……
她根本是无意识的坐上游览车,她选了一个最後面的位子,好让自己可以暂时的,不忍耐。
她打开手机,这个手机跟着她一起穿越,又等了五年的时间才回到她手上,居然都没坏……
「杨颖茵,都这种时候,还可以想这麽愚蠢的问题的人,只有你。」她呢喃的碎念着自己。
接驳的游览车慢慢驶向机场,这段路程明明没那麽久的,可是她却觉得每一秒都好慢。
她好想下车,好想自己大哭一场。
好想……摇着他的肩膀,怒吼着说为什麽只有她一个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