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灰色的云团垄罩住整个天空,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稀薄的药弹味,狭长的隙缝中布有青苔的石砾路上有着雨滴的残迹。宋雅妶放下手中的狙击枪,冷眼俯视倒卧在人行道上的中年男子,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沉稳的压低黑色鸭舌帽,撇头直接离开大厦的顶端。
快速走进空荡的电梯中,按下了泛黄的按钮,金属制的门缓缓闭合。趁着这段空档她立刻将背在身上的背包放置在地板,蹲下身子拉开拉链,脱下了皮革手套以及黑色外套、解开靴子,和狙击枪一并放了进去,换上轻便的牛仔外套与帆布鞋。
对着一旁的镜子整理好仪容後,从地上拾起包包背好,过没多久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迈开步伐轻盈的踏出。
阴暗的停车场,刺鼻的霉味扑鼻而来,也见怪不怪了。放眼望去一台鲜红的法拉利停在掉漆的柱子旁,宋雅妶左右张望了一会儿,确保四周无人,便朝那个方向快步走去。一关起车门,将包往後座扔,发动引擎打开车灯,一溜烟的离开这昏暗地带。
这些有如盥洗般熟悉的事情,已经达到阖着眼都能快速完成的地步。假如人生能重来,她也许还是会选择这一条路。
高速奔驰的穿越隧道,迎面而来的是车辆稀少的滨海公路。宋雃妶打开车棚,淡淡的海水味扑鼻而来,和煦的阳光瞬间洒落在身上,於是从一旁拿出墨镜戴上。
强风吹拂着滑顺的发丝,海浪的拍打声敌过引擎声徘徊在耳际,悠闲的时光忘了所有一切,彷佛这刻世界上只剩自己一人存在。
回到家後,随便喂饱肚子、冲个澡,然後倒卧在床上,望着高挑的天花板漫漫沉睡,当眼皮再度打开时,又得再杀一个人。即使厌倦、疲累了,那又如何?
一刹那,眼前突然跑出一个身影,打破了她的宁静,立刻回过神紧急煞车,整个人受到重力往前顷,安全带紧紧的勒住锁骨。刺痛感才刚涌上,余悸还未散去,那个身影却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一个破旧的皮箱丢上後座,打开前座的车门,矫健的上车系好安全带,对宋雅妶送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切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逼的她闭起双眼冷静下来,整理脑海被打乱的思绪。
几秒钟後过去,宋雃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留着蓬松短发的女孩,心中不禁纳闷起,这孩子是怎样?边错愕的望着她,不解的伸手将过长的刘海往後拨,目光灼热的扫射女孩全身上下,本是以为她是恶作剧来着,却看到白皙的小腿下的沾满了泥泞与杂草的布鞋,余光顺势看到後座的皮箱,才推算她是要搭便车的。
第一时间内当然是想赶女孩下车,但当看到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和遭灰尘弄脏仍遮盖不住有如苹果的颧骨,不知从哪里来的善良姊姊心上身,竟然没把她给丢下,反而还向她露出那多年来不见的浅笑,一定是因为工作太疲劳所导致的精神错乱。
在这段沉寂的片刻内,宋雃妶半个字也没说,只是默默按下播放键,令人身心放松的古典乐渐渐出声,瞄了女孩一眼後,暗示她坐稳,踩下引擎长扬而去,却也踏上了一趟无法回头的旅程。
刚开始女孩一直试着与宋雃妶互动,但宋雃妶不领情,一如往常的做自己的事,说白点就是沉默。可日久生情,渐渐的开始卸下心房了,有些忐忑的朝女孩伸出那只久未触碰人心冰冷的手。
与她相识的第二天,宋雃妶顺着公路斜坡开到一望无际的褐色沙滩上,本想说沿着沙滩的路顺便看看大海开上去,车子却在这时一声不响的抛锚,无法发动,使她不得已的下车修理。
打开引擎盖查看,叹了一口大气,不是代表不会修理,而是问题太麻烦不想动手。懊恼的的过程中,女孩也跟着下了车,眼睛发亮的凝视蔚蓝大海,对所有的一草一木十分感兴趣,二话不说的脱下布鞋,赤着脚ㄚ子向前奔跑着,彷佛自己是一只海鸥不翱翔天际,享受着徐徐海风以及海沙的柔软。
宋雃妶手里握着从後车厢拿出的板手,对着复杂漆黑的零件动工,到一段落後,发觉自己满头大汗,便先倚靠车灯旁歇会,恰巧看见女孩那独自玩耍嬉戏的模样,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的螺旋贝壳,嘴角不禁上扬起来。
曾经的我们,也有如此快乐的时光吗?
待夕阳与海平线同齐时,车子也经过了一整个下午的整修,总算能发动起来。天色渐渐暗下,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也没有民宿和旅馆,就随兴的露宿在野外。
宋雃妶坐在刚生好的营火旁啜饮方才在经过的小商店所买的啤酒,望着女孩在前面挥舞着璀璨的仙女棒,不只觉得她体力太好,也感到一股以前从未尝过的滋味,也许是因为很久没与人接触的关系吧。
女孩的年纪看起来不小,但也没多大,属於那种还会做公主梦的阶段,但她为何会独自一人在外头?父母呢?名字叫什麽呢?这些问题宋雅妶从未问过,也完全没有想问的年头,只要能保持现在的模样,哪怕是多一天也好,也不想要因为这些身家调查的问题而与女孩分离。
有时候,一无所知总比明白一切来的更好,她凝视着火光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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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叫你姊姊吗?」她带着水灵的大眼望着她,踌躇的问。
闻话,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伴装冷酷说,「随便你。」其实心里是挺乐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的对话,却也是最後一次。
经过漫长的旅途,车子在休息站停靠了下来,想着这里人多宋雅妶也就大意到商店买些东西,让女孩孤身一人去了厕所,殊不知她再也没回来。
一分钟,八分钟,十五分钟,肚子痛的话未免也太久了些,她渐渐紧张了起来,快步迈向女厕,进到里头却完全没找到她的身影。
她就这麽人间蒸发了,从我的世界里。
失踪、诱拐、人口贩卖......宋雃妶再也想不下去,也毫无办法。报警,她该以什麽身分;寻找,她该从何找起。
年复一年,女孩是生是死无从得知,那一段与她的回忆成了一道烙在心脏的疤痕,怎麽抹也无法抹去。
生活回到正轨,脱下华丽的披风、穿起战袍,一如往常的拿起武器,瞄向上头所委托的猎物,毫无犹豫的扣下扳机,一声声响後,随着烟雾弥漫离开,这就是她活着唯一能做的事。